“誅滅魔頭,淨化北境!”
這八個字,仿佛八柄無形的巨錘轟然砸落,將河堤上數千人勞作的喧囂與熱火朝天,瞬間砸成了一片死寂。
風聲呼嘯,卷起火把的烈焰,光影搖曳,映照著一張張凝固著驚愕與茫然的臉。
那名單膝跪地的親衛頭顱低垂,身形穩如磐石,在死寂中等待著唯一的意誌下達命令。
氣氛,壓抑得連空氣都仿佛凝固。
“玄天執法使......”
雲夢璃的嘴唇翕動,這五個字從她喉間溢出,輕得像一聲歎息,卻抽乾了她臉上最後一絲血色,讓她比身上的素白麻衣更顯蒼白。
那是玄天道懸在世間所有“異端”頭頂的利刃,是維護道門無上威嚴的最終裁決。
每一位執法使,皆是四品武校的修為,更精通合擊陣法,八人聯手,據說連六品大將都可一戰!
師門,竟動用了這股雷霆之力。
“誅滅魔頭......淨化北境......”
這兩句話在她腦中反複衝撞,將那剛剛升起的一絲對師門的親近感,碾得粉碎。
魔頭?
她的視線猛地轉向身側的男人。
淨化北境?
她的目光又越過他,投向那片在火光下依舊熱火朝天,充滿了最原始、最蓬勃生命力的土地。
她看到了揮汗如雨卻滿是憧憬的臉龐,看到了即將被凡人馴服的滔滔大河,想到了學堂裡那些稚嫩卻充滿力量的讀書聲。
若這一切都需要被“淨化”,那世間何物為光明?
一個荒謬可怕,卻又無比貼近真相的念頭,如一道黑色驚雷,悍然劈開了她的識海。
他們要找的“魔頭”......就是他?
這個偽裝成商賈,用最樸素的道理與最震撼的現實,將她二十年信仰踩在腳下碾成齏粉的男人!
恐懼,一種前所未有的顛覆世界黑白的恐懼,死死攥緊了她的心臟。
她看著顧長生那張依舊平靜的側臉,看著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身體的本能壓倒了混亂的思緒,嘶啞的聲音不受控製地脫口而出:
“快走!”
“他們是師門最強的執法使,專為誅殺邪魔而來,你......”
話音未落,雲夢璃自己便僵住了。
我......在做什麼?
我在提醒這個一手摧毀我信仰的“魔頭”?
我在為一個玩弄我的“敵人”擔憂?
為什麼?
然而,顧長生沒有走。
他甚至連眉梢都未曾挑動一下。
他臉上那副偽裝了一路的屬於“顧老板”的市儈微笑,在這一刻,如同冰麵般寸寸碎裂。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漠然,一種將萬物視作棋子,將蒼生玩弄於股掌的,屬於真正執棋者的絕對漠然。
他非但沒走,反而迎著肅殺的夜風,向前踏出了一步。
僅僅一步。
整個河堤的氣場,轟然劇變!
若說之前的他是藏於塵世的頑石,此刻,他便是刺破蒼穹俯瞰眾生的孤峰!
商人的圓滑與市儈褪去,經世之才的儒雅與算計隱沒。
此刻,立於萬民之前的,是執掌百萬人生殺,令北方蠻族聞風喪膽的......北境之主!
那名單膝跪地的親衛仿佛感受到了這股氣息,將頭埋得更低,身體因激動而微微顫抖。
緊接著,異變陡生!
在雲夢璃驚駭欲絕的目光中,河堤周圍的陰影裡,那些看似普通的民夫、工頭,甚至是不起眼的角落裡,一道道黑影如鬼魅般湧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