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玉蘭接過玉米,先從瓦罐底摸出幾塊珍藏的紅糖,分給孩子們。
瓦罐裡的紅糖所剩無幾,就像她那顆被悲傷掏空的心。
糖塊放進嘴裡,甜味在舌尖散開,卻化不開喉嚨裡的酸澀。
她往嘴裡塞著玉米,含糊地說,明兒咱去割蘆葦編筐賣,再買頭小豬崽。說著,她把沾著泥點的玉米餅賬本往灶台上一拍,用鉛筆歪歪扭扭地添上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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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筐子,換豬崽。
字跡雖不工整,卻像紮進土裡的根,牢牢地穩住了這個家。
窗外的暮色漸漸濃重,煤油燈的光暈裡,飛蛾撲簌簌地撞著玻璃。
夜深人靜,忠楜被尿意憋醒。推開房門,堂屋的油燈還亮著。
母親坐在紡車旁,轉動著姐姐留下的紡輪。棉線在昏黃的燈光下拉出細細的銀絲,如同扯不斷的思念。
紡車吱呀作響,與窗外的蟲鳴交織成曲,像是一首永遠唱不完的歌謠。
月光從窗欞漏進來,在母親身上灑下斑駁的光影,勾勒出她單薄卻堅毅的輪廓。
忠楜悄悄湊近,看見母親將紡好的線一圈圈纏在線錠上,線錠飛速旋轉,在燈光下宛如一輪小小的月亮,溫柔地照亮這個飽經苦難的家。
母親的手指在棉線上輕輕滑動,那溫柔的模樣,就像在撫摸女兒的發絲。
娘,咋還不睡?
等把這線紡完。虞玉蘭頭也不抬,聲音裡帶著一絲疲憊,給你妹子做雙新鞋,秋天穿。她說話時,目光始終盯著手中的棉線,仿佛那裡藏著女兒的影子。
忠楜注意到母親的黑眼圈濃重,眼角的皺紋又深了幾分,可眼神依然堅定。
忠楜盯著母親的手,白天還在泥裡刨土的粗糙手掌,此刻卻靈巧得不可思議,仿佛觸摸的不是棉線,而是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掌心那道新結的傷疤在油燈下泛著淺紅,宛如一朵綻放在粗布上的花,倔強而豔麗。這雙手,曾抱著他蹣跚學步,曾在深夜為發燒的大蘭熬藥,此刻正編織著新的希望。
他想起姐姐的手,想起腳下的土地,想起那把鋥亮的鐮刀。
原來母親的思念,早已不在河東的墳頭,而在這飛轉的紡線上,在孩子們啃食的玉米裡,在河西的每一個日升月落間。
這思念如同深埋的種子,正在這片土地上生根發芽。
回到房間,忠楜摸出懷裡的半截碗片。被體溫焐熱的瓷片,邊緣的棱角似乎也被歲月磨得柔和,像被時光輕輕親吻過。窗外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方格陰影,恍惚間竟像極了姐姐當年繡壞的鞋樣——雖然歪歪扭扭,卻透著股不服輸的勁兒。
他把碗片輕輕放在姐姐的針線笸籮裡。
瓷片上暗紅的痕跡,與笸籮裡殘留的血漬漸漸交融,宛如一顆沉睡的種子,靜靜等待著春天,等待在河西的土地上,綻放出新的希望。
笸籮裡還放著姐姐未完成的繡品,褪色的絲線纏繞在一起,像是解不開的思念。
窗外,第一聲雞鳴穿透晨霧,清亮的啼叫越過河麵,刺破生死的界限。這是新一天的宣告,更是生命不屈的誓言——隻要根紮在河西的土地上,就永遠不會向命運低頭。
東方泛起魚肚白,晨光一點點漫過河西的田野,給每一株玉米苗都鍍上金邊。
母親的紡車聲還在繼續,吱呀吱呀,和著漸漸蘇醒的村莊,奏響新的生活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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