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雞未叫,他便跟著堂哥上了山。
山石冷硬如鐵,鐵釺砸下去,隻濺起幾點火星和碎屑,虎口被震得發麻,仿佛要裂開一般。
汗水混著石粉,順著臉頰、脊背流淌,在他身上衝刷出一道道灰白的溝壑,仿佛是歲月留下的滄桑印記。
一天下來,他雙手血泡疊著血泡,火辣辣地疼,十個指頭腫得難以蜷曲。
夜裡,躺在鋪著乾草的泥地上,聽著山風呼嘯而過,他渾身的骨頭仿佛都散了架。
堂哥看著他磨爛的手掌,不禁歎氣:“這開山取石的苦,不是人受的,換不來幾升糙米啊。”
“哥,”姬忠楜在黑暗中開口,聲音嘶啞卻透著一股狠勁,“人沒被水淹死,就能從石頭裡刨出活路。
我看山下幾個莊子,石磨都老掉牙了,缺口裂齒的,磨點糧食費老牛勁。
咱們鑿整塊的青石,滾下山去賣磨盤!”
姬忠鬆在黑暗中沉默了半晌,才悶悶地說:“想法是好,可這千斤重的石盤,怎麼弄下山?滾?半道就得摔碎成八瓣!再說,誰肯先給錢?”
“路是人趟出來的!”
姬忠楜斬釘截鐵地說道,“滾不行,咱就挪!砍硬木做滾子,一寸寸挪!哥,你人麵熟,先去山下幾個莊子摸摸路子,看誰家要換磨盤,先收定錢,咱們再動工!我這條命,就押在這石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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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忠鬆看著堂弟眼中那簇熾熱的火苗,終於狠狠一拍大腿:“乾了!豁出去了!”
第一塊磨盤石坯選定後,兩人砍來碗口粗的硬木,截成尺長的滾子。
姬忠楜咬著牙,用肩膀死死頂住石坯一側,脖頸和額頭的青筋暴突如虯龍。
姬忠鬆和趕來幫忙的兩個山民在另一側吼著號子發力。
沉重的青石磨盤壓在滾木上,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一寸一寸,極其緩慢地在山道上挪移。
汗水模糊了視線,肩膀的皮肉被粗糙的岩石磨破,血水混著汗水浸透了破爛的肩墊。
每挪動一步,都要耗儘全身的力氣;每挪動一步,都仿佛是從骨頭縫裡榨出最後一絲力量。
山風卷著石屑,如利刃般撲打在臉上,生疼難忍,但他們咬牙堅持著,一步,再一步。
山下第一筆定錢到手時,是幾枚帶著體溫和汗味的銅元。
姬忠楜緊緊攥著這幾枚銅元,仿佛攥著全家人的希望,一路狂奔到最近的集鎮。
他沒給自己買一口吃的,全換成了苞穀麵。
他托一個偶爾往返洪澤湖邊的山貨販子,千叮嚀萬囑咐務必將苞穀麵送到河東岸母親手裡。
當虞玉蘭在窩棚裡收到那包沉甸甸的苞穀麵,看著上麵兒子用木炭畫的歪歪扭扭的一個“安”字時,眼淚再也忍不住,大顆大顆地砸在粗糲的麻布口袋上。
她將臉埋進袋子裡,仿佛能嗅到兒子身上的汗水與石頭的氣息。
那點糧食,是兒子用肩膀扛著千斤巨石,從大山的骨頭裡硬生生磨出來的生命希望啊!
在這風雨飄搖的日子裡,這份希望,如同黑暗中的一盞明燈,照亮了一家人前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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