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還得從村裡的老秀才王先生說起。
王先生的房子被洪水衝垮後,暫住在祠堂的角落裡。有次他看見忠蘭用樹枝在地上畫字,立刻眼前一亮:這女娃眼神清亮,是塊讀書的好料!
起初,虞玉蘭說啥也不答應。
家裡的活計堆成山,哪有閒工夫讓閨女念書?可忠蘭實在太倔,夜裡紡線時,總借著油燈的微光,用燒黑的木棍在牆上練字。
那些歪歪扭扭的,雖然寫得不好看,卻透著一股不服輸的勁兒。
最後還是姬家萍出麵說情:讓娃念吧!識了字,將來就能跳出這泥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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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從隊伍上拿來幾本翻爛的書,紙頁泛黃,字跡模糊,卻成了忠蘭最寶貝的東西。
如今,忠蘭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喂完豬、哄好妹妹,就往祠堂跑。
王先生教得慢,她卻學得快,才半個月時間,已經認得百十來個字了。
前幾天,她還教忠雲認字,用樹枝在地上一筆一劃地畫。
忠雲學得慢,畫出來的字歪歪扭扭,倒像是個字。
哥,先生今天教了字!忠蘭忽然抬起頭,眼裡閃爍著光芒,先生說,春就是草從土裡鑽出來,人在地裡乾活。
他還說,等明年春天,咱們種的麥子就能抽穗了!忠楜望著妹妹,恍惚間覺得那眼裡的光,比洪澤湖的落日還要耀眼。
他咧嘴笑了,露出那顆在洪水裡被木頭磕掉的門牙:那你可得好好學,將來當先生,教全村的娃念書!
正說著,村裡突然傳來鑼鼓聲。
忠雲嚇得一下子撲進姐姐懷裡,忠蘭摟著妹妹,抬頭往村裡張望。
隻見祠堂那邊人頭攢動,紅布條在人群中飄來飄去,像一群紅蜻蜓在翻飛。
是分菜種了!忠楜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泥土,我得回去幫娘領種子,你們先回家。
回家的路上,忠雲趴在哥哥背上,手裡的泥巴已經捏成了圓球,時不時蹭得忠楜後頸癢癢的。
快到村口時,迎麵碰上二房的三嬸,她挎著個空籃子,臉色陰沉得能擰出水來。
喲,楜兒帶著妹妹耍呢?三嬸的聲音尖得能紮破耳膜,你娘可真是好福氣,兒子能乾活,女兒還能念書。
哪像我們家忠蓮,就知道圍著灶台轉......
忠蘭的臉地一下紅到了耳根,攥著籃子的手微微發抖。
忠楜卻不惱,背著忠雲繼續往前走,路過三嬸身邊時,淡淡地說了句:
三嬸要是忙不過來,我下午幫你家翻地。
這話讓三嬸一下子噎住了,她了一聲,扭頭就走。
忠蘭望著三嬸的背影,小聲說:
哥,三嬸是不是不高興了?
嗯了一聲,腳步沒停:
她是眼饞你能念書。彆往心裡去,娘說過,日子是過給自己的,不是過給彆人看的。
虞玉蘭家的茅草棚在風中輕輕搖晃,蘆葦和茅草搭成的屋頂,被風吹得嘩啦嘩啦響。
.棚子雖小,卻收拾得乾淨整潔。
地上鋪著曬乾的茅草,灶台上擺著三個豁了口的粗瓷碗,被磨得發亮。
虞玉蘭正坐在門口的石頭上,仔細翻曬著剛領回來的棉籽。
見孩子們回來,她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了笑容,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像曬乾的橘子皮。
領了多少?忠楜把忠雲放下來,問道。夠種兩畝地的。
虞玉蘭拿起一把棉籽,放在手心裡搓了搓,黑亮的籽兒從指縫間漏下去,你二叔說,這是新培育的品種,耐澇得很。
忠雲跑過去,把手裡的泥球遞給娘:娘,我捏的蛋蛋!
虞玉蘭接過泥球,輕輕捂在手心裡,感受著泥球上的溫度:乖囡,等開春孵出小雞,娘給你燉最香的雞湯!
忠雲咯咯地笑起來,露出兩顆米粒大的乳牙,像極了田埂邊剛冒頭的麥苗。
遠處,洪澤湖的水麵泛著金光,與天際的晚霞融為一體。
祠堂那邊,分菜種的人群還在熱鬨地議論著,不時傳來陣陣歡笑聲。
這個經曆了洪水劫難的村莊,正在漸漸蘇醒,如同破土而出的新芽,在苦難中孕育著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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