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去往日熟悉的田埂散步,刻意避開所有人群聚集的場所,宛如一個遊蕩在自家院落的寂靜影子。
隻在清晨露水未乾,或是黃昏暮色四合、人影稀疏之時,她才默默牽著她那頭同樣日漸沉默、眼神溫順的老黃牛,走向水草豐美卻人跡罕至的偏僻河灘。
她常常坐在一塊被湖水經年累月衝刷得光滑如鏡的大石頭上,靜靜地望著老黃牛慢悠悠、有節奏地啃食著鮮嫩的青草。
她那渾濁的目光,長久地落在平靜無波、深邃莫測的湖麵上。
那目光,似乎試圖穿透水麵,探尋那不可知的深處;又似乎隻是空洞地凝固在那裡,承載著難以言表的沉重與憂傷。
她不再與兒子、兒媳同桌吃飯。
昊文蘭做好飯菜,會細心盛出一份溫在鍋裡。
虞玉蘭總是等到他們都出門忙碌後,才悄無聲息地走出來,將飯菜端回自己那間光線昏暗的小屋。
堂屋裡那張曾經承載著一家三口粗茶淡飯與簡單溫情的四方桌,如今仿佛變成了一道冰冷堅硬、無法逾越的界限,默默見證著這個家庭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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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那麼一次,姬忠楜在村東窪地忙碌了一整天,拖著疲憊不堪、幾乎散架的身子骨回來,渾身上下沾滿了乾涸的泥漿,累得連腰都直不起來,每一步都如同在泥沼中艱難跋涉。
他剛邁過院門坎,在昏黃朦朧的暮色裡,一眼看見母親虞玉蘭,像一尊凝固的雕像,靜立在她那屋的門口。
她的手中,端著一隻碗,碗裡是溫熱的、飄著金黃薑絲和絮狀白色蛋花的糖水荷包蛋。
碗口氤氳的熱氣,在昏暗中嫋嫋上升,帶來一絲微弱的暖意。
昏黃的燈光從門縫裡擠出一線,勉強勾勒出她佝僂瘦小的身影輪廓。
她沒有開口說話,臉上也看不出什麼明顯的表情,隻是默然地將碗輕輕放在旁邊的窗台上,發出了一聲輕微卻異常清晰的“嗒”的輕響。
隨即,她迅速轉身回屋,關上了房門,動作快得仿佛生怕被什麼追上,又像是怕自己會後悔。
那碗荷包蛋,就那麼靜靜地放置在窗台上,絲絲縷縷的熱氣在微涼的空氣中飄散,甜香的氣息幽幽彌漫開來。
它像一道無聲的、帶著滾燙溫度的印記,凝聚著母愛的殘存溫暖與分離帶來的徹骨冰涼,橫亙在這對近在咫尺,卻仿佛遠隔天涯的母子之間。
日子,就在這無聲的角力與沉重的喘息中,悄然滑向了七月。
毒辣的日頭毫無保留地炙烤著大地,萬物仿佛都被曬得失去了精神。
然而,在村東那片窪地上,兩間土坯屋的粗糙輪廓,終於在姬忠楜不分晝夜、近乎自虐的辛勤勞作中,倔強地挺立了起來。
粗糙的土黃色牆體,在熾烈夕陽的餘暉下沉默矗立,散發著新鮮泥土特有的、略帶腥氣的味道。
屋旁,高高堆放著昊文蘭一刀一刀割回、已然曬得半乾的金黃色蘆葦,散發出乾燥而溫暖的草木芬芳。
院牆尚未壘砌,暫時隻用砍來的樹枝和葦席簡陋地圍了一圈,透著一股原始而頑強的生命力。
這未來的新家,此刻看來簡陋得近乎原始,像一個剛剛破土而出的雛形,卻毫無保留地凝聚著一對年輕夫婦對“新生活”最倔強、最赤誠的渴望與期盼。
這是他們用汗水和決心,向不可知的未來,投下的最為沉重、也最為堅定的賭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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