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可聽說了?家萍家忠良那回,真真險得很!要不是小永海那孩子心細如發,看出苗頭不對,人怕就懸了!”
村頭井沿邊,幾個婦人一邊淘洗著青菜,一邊壓低了聲音交談。
“可不是嘛!那孩子,真神了!仿佛就那麼輕輕一摸,就知人吉凶禍福?”
另一個婦人接口道,語氣裡滿是不可思議。
“嘖嘖,真真是‘海先生’嘞!怕是天上星宿下凡,身上自帶一股‘靈光’!”
一位年長些的嬸子篤定地點頭,仿佛在印證一個早已傳開的秘密。
“我看也是這個理兒!要不咋就他能‘招弟’?招家那胖墩墩的小子,就是沾了他的福氣,才來的!”
這話頭一起,便如春風裡的柳絮,越飄越遠,越傳越奇。
傳到後來,竟成了姬永海小小年紀便開了“天眼”,能洞察常人看不見的關竅,一語便能斷人生死。
連他手腕上那圈因時日久遠而已褪色發灰的紅繩,在人們口耳相傳中,也仿佛被重新注入了靈氣,煥發出神秘的光澤,成了能護身保平安的通靈符咒。
永海如今在莊子裡走動,總能敏銳地察覺到背後那些目光——探究的、敬畏的、甚至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巴結。
大人們見了他,臉上會立刻堆起格外和藹的笑容,伸手拍拍他的小腦袋,那稱呼也不知不覺地從“小海”變成了帶著幾分敬意的“海先生”。
這稱呼初聽時,讓他渾身不自在,如同有許多小螞蟻在脊背上爬。
可聽得多了,次數頻繁了,那點最初從四姑父和二爺爺讚許目光中得來的、輕飄飄的欣喜,便悄悄地、更深地鑽進了他幼小的心田裡。
他下意識地挺了挺尚且單薄的小胸脯,努力做出更穩重、更“有見識”的樣子,步履也刻意放緩了些,仿佛真能擔得起這沉甸甸的“先生”二字。
而這層由大人們賦予的“神異”光環,在他們這群孩童玩伴的小圈子裡,更是被塗抹上了一層更加魔幻、更加引人遐想的色彩。
時值盛夏午後,毒花花的日頭炙烤著大地,連田埂邊的泥土似乎都要被烤得冒起煙來。
村口那棵不知曆了多少風雨的歪脖子老柳樹,卻難得地撐開一片濃得化不開的綠蔭,成了孩子們躲避酷暑的天然樂園。
永海、姬忠年、田慧法,還有總像個小影子般跟在他們後頭的龐四十,此刻正擠在虯龍般凸起的老樹根下,爭搶著那一份難得的陰涼。
老柳樹枝葉繁茂,鬱鬱蔥蔥。
那濃密的樹冠枝葉間,偶爾會垂下一兩條肥嘟嘟、肉乎乎的洋辣子江淮地區常見的一種毒毛蟲,學名褐邊綠刺蛾幼蟲)。
通體碧綠如翡翠,卻布滿細密而尖銳的毒毛,讓人瞧上一眼便覺得頭皮發麻,脊背發涼。
姬忠年那雙機靈的眼睛滴溜溜一轉,頑皮的心思便活絡起來。
他悄悄用胳膊肘捅了捅緊挨著的田慧法,朝頭頂一根掛了好幾條洋辣子的細枝努了努嘴,遞過去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田慧法素來是他的“得力乾將”,立刻會意,兩人憋著壞笑,猛地站起身子,合力抱住那根不算太粗的枝條,使出吃奶的勁兒拚命搖晃起來!
霎時間,樹葉嘩啦啦一陣亂響,如同下了一場急雨。一條足有指頭長短、顏色格外鮮亮的洋辣子,被這劇烈的晃動震得脫離了枝葉,不偏不倚,正好掉落在永海光溜溜的、隻穿著一件小汗褂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