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
姬忠楜那渾濁的眼睛掃向妻子,又看了看兒子。
“明天……明天讓巧女再去學校問問……看還能不能插班……讀個三年級。”
他的聲音逐漸變得低沉,仿佛每一個字都耗儘了他所有的力氣。
“能讀……就再讀半年……到春天……春天地裡活忙起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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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揮揮手,像是在趕走什麼不祥的預兆,“吃飯!都吃飯!”
這含糊的答應,對永蘭來說,卻像是走投無路中的一線希望。
她猛然抬起頭,臉上還掛著淚痕,但眼中那點微弱的光芒卻重新燃起,帶著難以置信的堅韌。
她望著父親,又轉頭看向母親。
昊文蘭嘴唇微微動了動,最終沒有再反駁,隻是深深地、複雜地看了永海一眼。
那眼神中藏著太多她這個年紀難以理解的情感——
有對兒子“還不懂事”的無奈,也許,還夾雜著那份被兒子維護的微妙心情。
“快吃吧。”
昊文蘭輕聲說出這三個字,聲音乾澀,卻滿含著不舍。
第二天清晨,晨霧還未散儘。
永蘭穿上那件舊得補丁斑斑、最乾淨的衣裳,梳得一絲不亂,緊張地攥著衣角,跟在父親身後,再次踏上那條泥濘的土路。
永海站在一旁,心跳得像打鼓,既期待又惶恐,仿佛心中揣著一隻活蹦亂跳的小兔子。
田老師站在校門口,看著局促不安、明顯比同齡人還要大的姬永蘭,皺起了眉頭。
“三年級?都開學多久了?她基礎怎麼樣?
這麼大年紀插班……”
她搖著頭,語氣中滿是不情願。
“老師,您看在老鄉的份上,行行好吧。”
姬忠楜佝僂著背,臉上擠出一抹卑微的笑容,從懷裡摸出一個小布包,裡麵裝著幾個雞蛋。
“讓她……讓她試試?
她在家也常看書,還教弟弟妹妹認字……”
他把雞蛋小心翼翼地遞到老師手裡。
田老師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臉色變得更沉重。
“你這是乾什麼!拿回去!”
她看著永蘭那滿懷渴望又自卑的眼神,又望了望身旁焦急的永海,最終歎了口氣,語氣也緩和了些:
“唉……這樣吧,讓她在三年級教室後麵旁聽幾天,跟不上就算了。
這個年紀……唉。”
她擺擺手,算是默許了。
永蘭被領進了三年級教室。
永海站在窗外,看著大姐瘦高的身影被安排在角落那張搖搖晃晃的破凳子上。
周圍那些比她小幾歲的同學投來好奇、探究甚至帶點嘲笑的目光,像無數細針紮在她心上。
她低著頭,脖子緊繃,背挺得筆直,像一株在寒風中不肯倒伏的蘆葦。
她看著自己放在膝蓋上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指節都泛白。
回到自己一年級的教室,她坐在那張冰冷的板凳上。
旁邊那個大女孩依舊低著頭,似乎對一切都無動於衷。
永海第一次,主動挪了挪身子,小聲問:
“喂,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被嚇了一跳,猛地一縮,半晌才像蚊子哼哼似的擠出兩個字:
“……招娣。”
“哦。”
永海應了一聲,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忽然覺得,自己和這個叫招娣的大女孩,還有教室裡最後一排的那個角落,有一種說不出的寒意在彌漫。
透過破舊的窗戶,他的目光越過學校的矮牆,落在遠處那條南三河的水麵上。
那河水靜靜地流淌,似乎在訴說著歲月的漫長與無奈。
一邊是他們貧瘠的土地河西),一邊是遠處隱約可見、土地更肥沃的鄰村河東)。
河水無聲地流淌,緩慢得令人焦躁。
大姐永蘭那挺直、僵硬的背影,在他眼前搖曳著,仿佛一場無聲的抗爭。
他心裡在問:我能改變什麼?
我真的能把這個家,從這“河西”的泥濘裡拉到那看不見的“河東”嗎?
一種沉甸甸的迷茫和無助,像南三河那冬日冰封的河水,悄無聲息地漫過了他的腳踝。
在這片土地上,小小的心願與沉重的現實交織,仿佛一場無聲的抗爭,等待著春天的希望與努力的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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