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之術_算盤:商業帝國_线上阅读小说网 

破局之術(2 / 2)

這次會麵,沒有預想中的宣傳和吹捧,更像是一場頭腦風暴和靈魂拷問。離開咖啡館時,秋日的涼風拂麵,顏旭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清醒,同時也感到了更深的壓力。陳瑾瑜的話,像一麵鏡子,照出了他商業模式的光鮮與裂痕。這個陌生的女記者,以一種他未曾預料的方式,在他封閉而焦灼的世界裡,投下了一顆石子,激起的漣漪,久久未能平息。

陳瑾瑜那篇題為《“信用鏈”能否盤活中小企業?——探訪旭日通訊的生存之道》的報道,在《經濟觀察報》一個並不算起眼的版麵刊發了。文章沒有預想中的激情褒揚,而是以冷靜、甚至略帶審視的筆調,詳細剖析了顏旭為應對供應鏈壓力和現金流危機而構建的“信用鏈”模式,既肯定了其在小微企業融資難背景下的創新性與務實性,也毫不避諱地指出了其依賴個人信任、難以複製、以及潛在脆弱性的硬傷。

報道出來的那天早上,是林浩天先看到的。他幾乎是衝進那間依舊擁擠的小辦公室,揮舞著還帶著油墨香的報紙,臉上是因興奮而漲紅的色彩。

“老顏!發了!報紙發了!”他的聲音因為激動有些變形,引得小王和小李都圍了過來,“你看這裡,‘在巨頭林立的通信市場縫隙中,旭日通訊以其對本土客戶需求的精準把握和靈活的金融工具運用,找到了一條獨特的生存路徑’!還有這兒,‘其創始人顏旭表現出的技術執著與商業務實,形成了一種耐人尋味的張力’!這是肯定!這是免費的廣告啊!”

顏旭接過報紙,默默地讀完了全文。他的心情複雜難言。報道是客觀的,甚至可以說是相對公正的,陳瑾瑜準確地抓住了他們模式的本質與困境。但那種被放在顯微鏡下審視、所有優勢和劣勢都被清晰標注的感覺,讓他極度不適,仿佛被人剝光了衣服暴露在鬨市。尤其是那句“潛在的脆弱性”,像一根刺,紮在他心頭。

“她沒亂寫,但也沒說多少好話。”顏旭將報紙輕輕放在桌上,語氣平靜,聽不出喜怒。

“這還不夠好?”林浩天瞪大了眼睛,“老顏,你要求也太高了!這白紙黑字,把咱們和‘創新’、‘獨特路徑’掛上鉤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這意味著品牌!咱們不再是中關村無數倒賣設備的小公司之一了,咱們有名字了!”

果然,從當天下午開始,辦公室那部舊電話的鈴聲就變得頻繁起來。有好奇的同行打聽,有之前猶豫的客戶表示可以再談談,甚至有一兩家本地的信用社,來電谘詢他們“信用鏈”的具體操作,似乎想探索新的業務可能。

麵對這些突如其來的關注,林浩天乾勁十足,應對自如。而顏旭卻在短暫的恍惚後,陷入了更深的思索。他想起陳瑾瑜那個尖銳的問題——“您的公司,核心競爭力和可持續發展的壁壘,究竟是什麼呢?”

晚上,等小王和小李都下班了,辦公室裡隻剩下顏旭和林浩天,以及那盞依舊晃晃悠悠的日光燈。窗外,中關村的霓虹開始閃爍,與這間陋室的昏暗形成鮮明對比。

“浩天,”顏旭開口,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陳記者問了一個問題,我們到底靠什麼活下去,走多遠?”

林浩天正在整理客戶名片,頭也沒抬:“靠什麼?就靠咱們現在這樣啊!技術不差,服務到位,加上腦子活絡,能搞定資金周轉。現在又有報紙這麼一說,品牌打出去,以後路子就更寬了!”

“然後呢?”顏旭追問,“繼續這樣,哪個單子有錢就撲向哪個?永遠靠著‘靈活’和‘關係’,在夾縫裡求生存?通天集團那樣的大公司,會因為這篇報道就正眼看我們嗎?不會。他們可能隻會覺得我們更‘麻煩’了。”

林浩天停下動作,抬起頭,有些不解地看著顏旭:“老顏,你啥意思?咱們現在不是挺好的嗎?一步步來啊。”

顏旭站起身,走到那塊小黑板前,拿起粉筆。他沒有畫複雜的信用鏈,而是在中間畫了一條線,線的兩端分彆寫上“通天集團”和“山寨雜牌”。

“你看,”他指著那條線,“通天集團在那一頭,代表著‘高冷、昂貴、技術頂尖、有距離’。他們在金字塔尖,服務的是最頂尖的客戶,賺取最豐厚的利潤。而這一頭,”他指向“山寨雜牌”,“是無數像我們起步時一樣,或者比我們還不如的小公司,價格低廉,質量參差不齊,毫無信譽可言。”

他的粉筆在“山寨雜牌”靠近中間的位置,用力地點了一個點。“我們之前,大概在這裡。比純粹的山寨好一點,因為我們有技術底線,但本質上,還是靠價格和靈活在搶食。”

然後,他的粉筆從那個點,向上劃出了一條短短的箭頭,指向一個空白區域。“現在,我們因為這篇報道,或許稍微往上挪了一點。但如果我們繼續停留在這裡,遲早會被更靈活、要價更低的後來者淹沒,或者,在通天集團哪天想起來要清理市場時,被隨手碾死。”

林浩天皺緊了眉頭,似乎意識到了顏旭想說什麼。

顏旭在那個空白區域,鄭重地寫下了幾個字:“國民通信服務商”。

“這裡,才是我們應該去的位置。”他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看著林浩天,“我們不做通天那樣高高在上的神,也不做泥潭裡打滾的泥鰍。我們要做的是——可靠、實惠、有擔當。”

“可靠,是我們的技術和質量底線,是對客戶的承諾,比那些雜牌軍強百倍。”

“實惠,是我們的價格策略,不是無底線的低價,而是讓像紡織廠、機械廠這樣的普通企業和單位用得起、用得值,這直接針對通天集團的高價壁壘。”

“有擔當,是我們的服務和精神,是出現問題我們第一時間頂上,是願意像對紡織廠那樣,想辦法與客戶共渡難關。這,是通天集團那樣的大公司不屑做,也很難做到的!”

他拿起桌上的算盤,手指拂過算珠,眼神堅定:“我們的品牌之魂,就在這六個字裡。這不是一句口號,是我們未來所有行動的標準。篩選客戶,要看價值觀是否契合;做方案,要時刻權衡可靠與實惠的平衡;提供服務,要把‘擔當’放在利潤前麵。我們要讓市場一想到‘可靠實惠有擔當的通信服務’,就第一個想到‘旭日通訊’!”

林浩天被顏旭眼中罕見的光芒震懾住了,他消化著這番話。半晌,他緩緩點頭:“我明白了,老顏。你這是要給咱們公司立個‘人設’,找個彆人替代不了的位置。‘國民通信服務商’……聽著是挺帶勁,也確實是塊空白的市場。但這條路,可不好走。得耐得住寂寞,扛得住誘惑。”

“我知道。”顏旭放下算盤,望向窗外璀璨卻冰冷的霓虹,“但這是唯一能讓我們走得更遠,而不是更快消亡的路。我們已經被放在了聚光燈下,哪怕隻是角落裡的微光。現在,要麼趁著這光把自己打磨成琉璃,要麼,就等著這光熄滅,重新沉入黑暗。”品牌之魂,在此刻,以一種充滿危機感的方式,被悄然注入這家初創公司的血脈。它美麗,卻也如琉璃般,易碎而沉重。

國貿橋東南角,矗立著京城最早的一批涉外寫字樓之一。通天集團中國區總部就占據著其中最高的幾層。與“旭日通訊”那間彌漫著元器件氣味和煙火氣的陋室相比,這裡是另一個世界。

蘇明遠的辦公室占據著整層樓的東南角,視野極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川流不息的東三環和日漸擴張的CBD輪廓,一種掌控全局的視角油然而生。室內鋪著厚厚的地毯,腳步落在上麵悄無聲息。空氣淨化器發出低微的白噪音,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昂貴的雪茄餘味和皮革家具的氣息。一切都顯得秩序井然,冰冷,且高效。

蘇明遠本人,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深灰色意大利定製西裝,袖口露出價格不菲的腕表。他靠在寬大的高背皮椅上,姿態放鬆,手指間夾著一份剛剛送進來的《經濟觀察報》。他正翻到陳瑾瑜撰寫的那篇關於旭日通訊的報道。

他的閱讀速度很快,目光精準地掃過那些描述“信用鏈”、“本土需求”、“技術執著”和“商業務實”的段落。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既沒有憤怒,也沒有輕蔑,隻有一種純粹的、如同分析儀器般的冷靜。讀完,他將報紙輕輕放在寬大得可以打乒乓球的紅木辦公桌上,發出幾乎微不可聞的一聲輕響。

站在辦公桌對麵的,是他的助理,一位戴著金絲眼鏡、同樣衣著一絲不苟的年輕男子,手裡捧著平板電腦,隨時準備記錄。

“旭日通訊。顏旭。”蘇明遠緩緩念出這兩個名字,聲音平穩,帶著一種居於食物鏈頂端的慵懶,“就是之前在海澱紡織廠,用那種……嗯,頗有‘創意’的方式,從我們手裡拿走項目的那個小公司?”

“是的,蘇總。”助理立刻回答,手指在平板電腦上滑動,調出更詳細的資料,“創始人顏旭,原郵電部技術骨乾,性格據說比較軸,技術上有兩把刷子。另一個合夥人林浩天,更活絡,負責市場和銷售。他們最近除了紡織廠,還拿下了幾個類似的區屬小單位項目,動作不算大,但……挺頑強。”

蘇明遠微微頷首,目光再次落到報紙上,手指在那篇報道的標題上輕輕點了點。“信用鏈……盤活中小企業……”他嘴角似乎勾起一絲極淡的、近乎無形的弧度,那不是欣賞,而是一種看到棋盤上出現一顆意外棋子的玩味。

“定位理論。”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給助理上課,“他們很聰明,或者說,他們背後有明白人。沒有選擇在高端市場和我們硬碰硬,而是找到了一個被我們忽略,或者說不屑一顧的細分市場——那些預算有限、流程繁瑣、但又確實有通信升級需求的國營單位和中小民營企業。”他頓了頓,加重了語氣,“‘可靠、實惠、有擔當’。這個定位,打得很準。正好插在我們產品線和服務模式的空白地帶。”

助理小心翼翼地詢問:“蘇總,您的意思是……他們值得關注?”

“不是值得關注,”蘇明遠糾正道,他的目光銳利起來,像鷹隼鎖定了地麵的獵物,“是值得‘處理’。現在他們規模還小,不足為懼。但任何定位清晰的商業模式,一旦在細分市場站穩腳跟,形成口碑和客戶粘性,再想清除,代價就會大得多。我們不能允許這樣一個針對我們‘軟肋’的挑戰者,安然成長。”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這座龐大而充滿欲望的城市。陽光映照在他冷靜的側臉上。

“通知市場部和銷售部,”蘇明遠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力,“啟動‘拂曉行動’。”

助理立刻挺直了背,屏息凝神。

“第一,”蘇明遠條理清晰地部署,“針對旭日通訊目前活躍,以及未來可能進入的所有區域市場——主要是北京及周邊省市的區縣級、中小型國企和製造業單位,我們下一輪的產品報價和集采方案,在現有基礎上,整體下調百分之十五。”

助理快速記錄著,心裡飛快計算著這意味著多大的利潤犧牲。

蘇明遠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不用算短期利潤。這叫掠奪性定價。用我們足夠的利潤空間和現金流,去換取他們的生存空間。我們要讓所有潛在客戶看清楚,選擇旭日通訊所謂‘實惠’省下來的那點錢,遠不如選擇通天集團品牌保障和現在更低價格來得劃算。我們要用價格戰,直接擠壓他們的毛利,讓他們無利可圖,甚至虧損運營。”

他轉過身,目光深邃:“第二,通知戰略投資部,接觸一下‘華通電子’這類他們依賴的核心元器件供應商。可以探討簽訂更長期的獨家供貨協議,或者,給予他們更有競爭力的采購價格,但前提是,需要他們調整對某些特定小客戶(比如旭日通訊)的供貨優先級和信用政策。”

這是釜底抽薪。直接從供應鏈層麵,掐斷對方的生命線。

“第三,”蘇明遠走回辦公桌後,重新坐下,姿態恢複了一開始的優雅與鬆弛,“讓公關部門留意一下行業媒體和相關的政策討論。這種‘小微企業創新’的論調,偶爾吹吹風可以,但不能成為主流。我們的聲音,必須始終是技術領先、全球標準、產業升級。”

助理一一記下,確認道:“蘇總,是否需要對旭日通訊本身進行一些……更直接的調查或動作?”

蘇明遠擺了擺手,語氣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漠然:“不必。那樣效率太低,也容易落人口實。商業競爭,最高明的手段是陽謀。我們用體量、用資本、用產業鏈的優勢,堂堂正正地碾壓過去就好。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任何技巧和定位,都是徒勞。”

他最後看了一眼報紙上顏旭的名字,那眼神,如同在看一隻偶然爬過腳邊的螞蟻,無需刻意去踩,隻需輕輕移步,便能決定其生死。

“去吧。”蘇明遠淡淡地說,目光已經投向了窗外更遠的地方,那裡有更宏大的棋局等待他落子。

助理躬身退出,辦公室內恢複了之前的寂靜。蘇明遠獨自坐在巨大的辦公室裡,夕陽的餘暉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他並非感受不到顏旭身上那點微弱卻執拗的光芒,但那光芒在他構築的商業帝國版圖上,太微不足道了。他要用一場精準、冷酷、且看似合規合法的降維打擊,將這縷初生的“琉璃之光”,扼殺在真正閃耀之前。

暗處的眼睛已經睜開,冰冷的戰書,隨著一份份調整後的報價單和合**議,悄無聲息地發出。顏旭和林浩天尚未知曉,他們剛剛找到的生存縫隙,即將迎來一場毀滅性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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