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場大喇叭播放著《歌唱祖國》,郭春海蹲在機修車間門口,用沾滿機油的手指撚著煙絲。哈爾濱軸承廠新發的勞保手套被他剪去了指尖——這樣既能保護手掌,又不影響擰螺絲的靈活度。
省裡來嘉獎令了!二愣子風風火火跑來,解放鞋踢起一片塵土。他今天特意換了件嶄新的的確良襯衫,領口卻還留著道明顯的折痕,一看就是壓在箱底舍不得穿的新衣服。
郭春海吐出口煙,沒接話。車間裡,烏娜吉正在給斷角公羊換藥。這頭青羊被暫時安置在閒置的拖拉機掛鬥裡,底下墊著格帕欠貢獻的麅皮褥子。公羊安靜地嚼著烏娜吉采來的綿棗兒,斷角在陽光下泛著釉質的光澤。
場部門前停著輛草綠色吉普車,車門上印著林業公安的白漆字。縣公安局的老馬正在和場裡新調來的李書記握手,兩人胸前都彆著大紅花,紅綢子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不去領獎?趙衛東抱著他那台改造過的對講機走來,眼鏡片上沾著鬆脂。他白襯衫的第二顆紐扣係錯了位置,露出裡麵洗得發黃的背心領子。
郭春海碾滅煙頭:你代表就行。重生前在部隊立二等功時,他就明白一個道理:榮譽越顯眼,靶子就越大。
領獎台是用運木材的卡車臨時搭的。當李書記念到嘉獎令時,話筒突然發出一陣刺耳的嘯叫,仿佛要刺破人們的耳膜。然而,這並沒有影響到台下觀眾的熱情,尤其是那些穿著藍色勞動布的工人們,他們用熱烈的掌聲表達著對獲獎者的祝賀和敬意。
在這雷鳴般的掌聲中,郭春海同誌走上了領獎台,接受了“護林衛士”的稱號。他的臉上洋溢著自豪和滿足的笑容,而台下的工人們則更加興奮地鼓掌,有些人甚至把手套都拍破了。
烏娜吉站在人群的最後,她的墨綠色襯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了小臂上那道已經結痂的箭傷。她的辮梢原本係著的紅頭繩,如今已被換成了黑色橡皮筋——這是鄂倫春人哀悼逝者的方式。她默默地注視著領獎台上的郭春海,心中卻在為死去的王場長默哀。
儀式結束後,人群漸漸散去。老馬悄悄地把郭春海拉到吉普車後麵,神色凝重地對他說:“陳衛國撂了。”郭春海聞言,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老馬接著說:“紅繩會背後是境外勢力,他們專門盜獵珍稀動物,然後將其用於生物實驗。”說著,他遞給郭春海一張照片,上麵顯示著十幾張青羊皮,每張羊皮的脖頸處都有明顯的項圈勒痕。
郭春海看著照片,心中的怒火被點燃了。他咬牙切齒地說:“這些人真是太可惡了!”
老馬壓低聲音繼續說:“不僅如此,我們在邊境還發現了他們的人。黑河口岸發現了可疑的無線電信號,而且使用的頻率竟然是27.3兆赫。”
郭春海眉頭緊皺,他知道這個頻率意味著什麼。他轉頭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在吃草的公羊,心想:“這寶貝疙瘩可得看好了,絕不能讓它落入那些盜獵者的手中。”
下午三點,陽光透過車間那扇被油汙沾染的窗戶,在水泥地上投射出一個個菱形的光斑。郭春海站在一台五六半旁邊,全神貫注地調試著瞄準鏡。
就在這時,烏娜吉像幽靈一樣悄無聲息地走了過來。她手裡拿著一個用樺樹皮包裹的小包,遞給郭春海說:“阿瑪哈給的。”
郭春海打開小包,裡麵是一種黑褐色的粉末,散發著一股奇怪的氣味,有點像腐殖土混著硫磺的味道。
“狼毒花粉?”郭春海撚起一撮粉末,放在指尖輕輕搓了搓,立刻感覺到一陣刺痛。他知道,這種狼毒花粉是鄂倫春獵人常用的一種草藥,用來處理箭傷可以防止感染,但同時也會帶來劇痛。
烏娜吉蹲下來,手指輕輕觸碰著公羊肩胛處的繃帶。這頭原本野性十足的野獸,此刻竟然異常順從地趴在地上,喉嚨裡還發出“咕嚕”的聲音,就像家貓在打呼嚕一樣。
“公羊的傷口有潰爛。”烏娜吉皺起眉頭說道。
就在這時,二愣子突然像一陣風一樣衝進車間,他的勞動布工裝後背已經被汗水濕透了一大片。
“郭春海,李書記要見你!辦公室來了個穿中山裝的!”二愣子氣喘籲籲地喊道。
郭春海來不及多想,匆匆把樺樹皮小包收起來,跟著二愣子朝場部辦公室走去。
場部辦公室裡,李書記正忙著給客人泡茶。穿藏藍色中山裝的男人約莫五十歲,皮鞋擦得能照見人影,左手無名指戴著枚素銀戒指——郭春海瞳孔一縮,戒指內側刻著細微的齒輪紋,是蘇聯克格勃聯絡員的標誌!
這是哈爾濱工業大學的張教授。李書記熱情介紹,來研究咱們林區的野生動物...
久仰郭同誌大名。張教授伸出手,虎口處有層淡黃色的繭子——不是槍繭,而是長期操作顯微鏡留下的。但郭春海注意到他右手中指第二關節有塊老繭,那是狙擊手扣扳機的特征位置。
談話間,張教授不時瞥向窗外——斷角公羊正在空地上曬太陽。當他說到科研需要活體樣本時,公羊突然警覺地抬頭,斷角轉向辦公室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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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羊是保護動物。郭春海故意提高音量,再說,我們抓的那隻傷好就放生了。
張教授眼鏡片後的目光閃了閃:可惜了。其實所裡新到了批蘇聯儀器...他掏出一盒大前門香煙,濾嘴上印著藍色編號——正是邊境黑市流通的軍供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