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施主,風雪歸途,路途尚遠。枯坐無趣,不如陪老衲手談一局?正好也借這方寸之地,聊聊方才龍泉寺中,空海師兄所言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老衲有些淺見,想與施主參詳參詳。”他笑容溫和,眼神澄澈。
陳陽到了嘴邊的話被堵了回去。
看著慧實大師那雙眼睛,又瞥了一眼依舊如冰似火的兩個女人,陳陽心中明白,大師這是有意為之。
陳陽無奈地笑了笑,暫時壓下心頭的紛亂,目光落在縱橫十九道的棋盤上回應道:“大師請。”
“老衲執黑先行,占個便宜。”
慧實大師嗬嗬一笑說著,枯瘦的手指撚起一枚光潤的黑子,“啪”的一聲脆響,穩穩落在右上角星位。
陳陽執白,從容應對,落子於對角小目。
清脆的落子聲在安靜的機艙內回蕩。
棋局初開,雙方布局堂堂正正。
慧實大師落下一子,聲音平和地說道:“陳施主,方才在龍泉寺,空海師兄講‘應無所住’。老衲愚見,這‘無所住’,用在咱們這棋盤上,亦是妙理。”
他點指著棋盤上黑白交錯的局麵解釋說,“你看,這每一顆子落下,便是一個‘相’。黑子想圍空,白子想破勢,棋手心中便有了‘住’。住於勝負之念,住於得失之心,住於一城一地的糾纏。心一旦‘住’了,便如被繩子縛住,舉手投足皆是滯礙,棋路便窄了,昏招便多了。”
接著輕輕在邊路落下一子,看似平淡無奇,繼續道:“若心能‘無所住’呢?觀棋局如觀流水,不執著於某一處的得失。對手攻我左邊,我心知左邊或許可棄,目光卻已投向中腹更廣闊的天地,或悄然在右邊布下伏兵。得失不縈於懷,方能行雲流水,處處生機。”
陳陽若有所思,看著棋盤,落下一子,試探性地打入黑棋剛剛形成的外勢:“大師所言極是。隻是……‘無所住’說來容易,做來難。眼見實地被破,心中豈能無波瀾?”
“所以空海師兄接著說了‘而生其心’啊!”慧實大師撫掌一笑,應對陳陽的打入,並未強硬圍剿,反而輕飄飄地在另一處大場落子。
“這‘生其心’,生的是何心?”
大師目光炯炯地看著陳陽,自問自答,“生的是‘當下之心’!是‘應機之心’!如明鏡高懸,物來則現。對手打入,是攻?是誘?是試探?不預設立場,不執著於‘必須吃掉它’或‘必須守住它’的念頭,隻是冷靜看清其意圖,然後以最契合當下全局的‘一手’去回應。該守則守,當棄則棄,能攻則攻。心無掛礙,方能生出無窮妙手,這叫‘生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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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指輕輕敲擊棋盤邊緣,總結道:“執著於吃子,反易被對手牽著鼻子走,陷入局部纏鬥,丟了西瓜撿芝麻。執著於守空,則畫地為牢,坐失良機。唯有心無所住,方能生起那統觀全局、應機而變的‘棋心’。”
兩人的對話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回蕩在機艙內。
李曌旭依舊望著窗外,手中的紅茶早已微涼。慧實大師那“執著於守空,則畫地為牢”的話語,像一根細針,精準地刺中了她心底某個隱秘的角落。她執著於“正妻”這個身份和領地,嚴防死守,寸土不讓,是否也如同那畫地為牢的棋手?
周知的目光雖然還停留在平板電腦的屏幕上,指尖滑動卻早已停滯。“不執著於‘必須吃掉它’或‘必須守住它’的念頭……隻是冷靜看清其意圖,然後以最契合當下全局的‘一手’去回應……”慧實大師平和的話語在她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她執著於陳陽的“歸屬”,執著於與李曌旭的“勝負”,是否也被自己的執念蒙蔽了雙眼?
棋局漸入中盤,廝殺激烈起來。黑棋一條大龍看似陷入白棋重圍,岌岌可危。慧實大師卻並不慌張,他沉思片刻,忽地落下一子,並非直接去救那條孤龍,反而點在了白棋看似厚實無比的中腹模樣之中!這一手,出人意料!
慧實大師指著那步“點”棋,笑容帶著禪意解釋道:“看,這便是‘無所住’而‘生其心’。老衲的心,並未‘住’在那條被困的孤龍身上。若執著於救它,左衝右突,隻會越陷越深,將整盤棋拖入泥潭。老衲隻是‘觀’,觀白棋中腹這塊巨空,看似厚實,實則連接鬆散,氣緊味惡。這一步‘點’,看似無關緊要,卻是‘試應手’,是刺探白棋的虛實。白棋若應,則中腹必然露出破綻;若不應,則老衲可借此生根,甚至反手威脅白棋另一條大龍。此一手,救的是全局,而非一子一龍。此乃‘棄小就大’,‘舍卒保車’之妙。”
他目光深邃地看向陳陽,又仿佛穿透了他,看向機艙裡那兩個沉默的女人,緩緩說道:“世間情緣,亦如棋局。情之一字,最易生‘住’。住於占有,則生猜忌怨懟;住於得失,則生患得患失;住於名分,則畫地為牢,傷人傷己。”
大師的聲音如同暮鼓晨鐘,敲在陳陽心頭,也回蕩在李曌旭與周知的耳畔。
“陳施主福澤深厚,得遇兩位蘭心蕙質的女施主。李施主如牡丹,國色天香,根基深厚,可托家業。周施主如幽蘭,清雅知性,冰雪聰明,可為知己。本是兩全其美,相得益彰之局。”慧實大師的目光平和地掃過李曌旭冰冷的側影和周知低垂的眉眼。
他語氣凝重地繼續說道:“然,若施主之心‘住’了,住於‘必須獨占’,則必然辜負一方,徒增情債孽緣;住於‘必須取舍’,則必陷兩難,心力交瘁;住於‘名分高下’,則易生齟齬,家宅不寧。此心一‘住’,便是將一盤好棋,下成了死局。”
陳陽執子的手停在半空,心中微震。大師的話,直指他內心最深處的困局與逃避。
慧實大師繼續落子,聲音帶著洞悉世情的悲憫說道:“何不效法這‘無所住而生其心’?心不住於獨占之念,不住於取舍之難,不住於世俗名分之相。隻以一顆‘真心’觀照,如同明鏡照物。”
他指向李曌旭解釋說:“李施主所求,是夫君頂天立地,家族興盛不衰。施主若能持身以正,開拓有為,不負李家重托,便是安她之心。”
他又指向周知解釋說:“周施主所求,是知己相惜,心靈共鳴。施主若能坦誠相待,尊重其誌,護其周全,便是慰她之情。”
“心不滯於‘獨占’之相,則能容;心不惑於‘取舍’之難,則能定;心不迷於‘名分’之縛,則能安。此心朗照,應機而動。該擔責任時,如山嶽不移;該予溫情時,如春風化雨。不偏不倚,不黏不滯,隨緣而化,方能維係這微妙之局的平衡與生機。這便是‘無所住’而‘生’的,那顆統禦全局、潤澤萬物的‘真心’。”
慧實大師的聲音在機艙內緩緩沉澱。他最後落下一子,並非殺招,而是一步極其精妙的“脫先”,徹底放棄了對那條孤龍的營救,轉而在中腹另一處投下關鍵一手,瞬間將白棋另一條大龍卷入戰團,整個棋局豁然開朗,攻守之勢瞬間逆轉!
“看,心不執著於一子一地之得失,方能跳出桎梏,另辟天地,掌控全局。”大師指著那步“脫先”,笑容豁達,“情緣如棋,亦當如是。執著是苦海,放下執著之念,方得自在。陳施主,當以‘無所住’之心,行‘生其心’之事,則情關可渡,棋局可活,家宅可安。”
一番話,如醍醐灌頂!
陳陽捏著棋子的手微微顫抖,久久未能落下。識海之中,那層因情感糾葛而生的薄霧,在慧實大師這充滿佛理與棋理的棒喝之下,豁然開朗!
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眼神變得前所未有的澄澈與堅定。他將手中的白子輕輕放回棋盒,對著慧實大師深深一揖說道:“大師點撥,直指本心。陳陽……受教了。”
機艙內,落子聲早已停歇。
李曌旭不知何時已轉回頭,目光不再冰冷,而是帶著一種複雜的審視與思索,落在陳陽那似乎瞬間通透了許多的側影上。慧實大師那句“持身以正,開拓有為,不負重托,便是安她之心”,如同重錘敲打在她心防最堅硬之處。
周知手中的平板電腦屏幕早已暗了下去。她抬起頭,金絲眼鏡後的目光穿過機艙柔和的光線,落在陳陽身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釋然。大師所言“坦誠相待,尊重其誌,護其周全”,像一道溫暖的光,照進了她冰封的心湖。
機艙內彌漫著一種奇異的寧靜,先前的冰冷對峙被一種更深沉、更複雜的思緒取代。
舷窗外,巨大的灣流客機穿透厚重的雲層。下方,燕京城璀璨的萬家燈火,在蒼茫的暮色中鋪展開來,浩瀚,溫暖,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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