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終於靠了岸。
陳九幾乎是拖著半條命,將林瑤扶下船的。他的後背像是要裂開一樣,每走一步,都牽動著撕裂般的劇痛。但他不敢停下,他隻想儘快離開這片江,離那片濃霧越遠越好。
林瑤很安靜,她沒有問為什麼不去醫院,也沒有問為什麼天色如此昏暗。她隻是默默地跟在陳九身後,像一個失去了自我意識的、美麗的木偶。她的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向那片灰白色的、望不到儘頭的江麵,眼神裡,帶著一種陳九無法理解的、混雜著恐懼與親近的複雜情緒。
他們回到了陳九那間四麵漏風的小屋。
陳九讓林瑤坐在唯一的椅子上,自己則一屁股癱坐在了冰冷的地上。他看著林瑤,又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根已經恢複了烏黑色的鐵鉤,一種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疲憊和迷茫,將他徹底淹沒。
他贏了,也輸了。
他救回了一個活人,卻似乎也喚醒了一個更可怕的東西。
就在這時,那股熟悉的、如同幽靈般的腳步聲,再次從門外響起。
“沙……沙……沙……”
陳九的身體,瞬間繃緊,像一張拉滿了的弓。他猛地抬起頭,死死地盯著那扇破舊的木門。
門,沒有被推開。那個戴著青銅麵具的黑衣人,就像一個沒有實體的影子,悄無聲息地,從門縫裡“滲”了進來,靜靜地站在屋子的中央。
他依舊是那副樣子,黑色的雨衣,青銅的麵具,兩個空洞的眼孔,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看不出任何情緒。
“你惹上大麻煩了。”
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小屋裡響起,平靜,冷漠,像是在宣讀一份與己無關的判決書。
陳九沒有說話,隻是從地上爬了起來,將林瑤護在了身後。他看著眼前的“青具”,眼神裡充滿了戒備和憤怒。
“是你!”陳九的聲音沙啞而低沉,“是你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一切!那手劄,那鐵鉤,都是你們安排好的!”
“安排?”青銅麵具人發出了一聲輕笑,那笑聲裡充滿了不屑,“我們從不安排,我們隻‘記錄’和‘修正’。‘水鬼娶親’是維持此地陰陽平衡的‘規矩’,而你,陳九,你打破了規矩。”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陳九身後的林瑤。
“你不僅打破了規矩,你還……‘激活’了她。”
“激活?”陳九的心,猛地一沉。
“‘鎮龍鉤,非鎮龍,乃引龍’。”青銅麵具人緩緩地念出了那兩行血字,“你以為那是救她的方法?那是喚醒她體內‘東西’的鑰匙。她不是被選中當新娘,她本身就是‘歸墟’的一部分,是那具龍骨的‘容器’。這場婚禮,本該是讓她與龍骨徹底融合的儀式。而你,用你的煞氣,用你的血,強行中斷了儀式,卻也讓那股力量,提前在她體內蘇醒了。”
陳九感覺自己的大腦,像被一柄重錘狠狠砸中。他回頭,看了一眼林瑤那張蒼白而茫然的臉,又看了看她脖子上那片若隱若現的龍鱗印記。
他終於明白了。
他不是救世主,他隻是一個催化劑。一個愚蠢的、自以為是的催化劑。
“她……她會怎麼樣?”陳九的聲音,在顫抖。
“她會被江水徹底同化,最終成為新的‘龍骨’,永遠沉睡在這片江底,成為下一個祭品的‘新娘’。”青銅麵具人冷冷地說道,“或者,她體內的力量會徹底失控,吞噬掉她,然後……吞噬掉這個鎮子,甚至更多。無論哪一種,結果都是一樣的——平衡被打破,災難會降臨。”
絕望,像一張巨大的網,將陳九牢牢地罩住。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掉進陷阱裡的獵物,無論怎麼掙紮,都隻會讓繩索收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