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裡安靜得可怕。
馬燈的光暈在潮濕的木壁上艱難地爬行,將大部分空間都讓給了濃得化不開的墨色。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複雜的味道,是江水的腥、老木頭的黴、還有老船長煙鬥裡飄出的,那種辛辣又帶著一絲土腥的旱草味。
這味道像一張網,將陳九和林瑤牢牢地罩在其中。
老船長的煙鬥在黑暗中明明滅滅,每一次亮起,都照亮他臉上溝壑縱橫的皺紋,那不是歲月的痕跡,更像是被江風和鹽霜一刀刀刻上去的。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瑤幾乎以為他睡著了,隻有那煙鬥裡的火星,證明他還是個活物。
“歸墟……”
他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兩塊生鏽的鐵片在摩擦。
“你們要找的歸墟,不在任何一張現代地圖上。”
陳九的心猛地一沉。他原本以為那隻是一個廢棄的、地名被遺忘的古渡口,但老船長的話,卻將這個地點從“人間”抹去,推向了另一個未知的領域。
林瑤下意識地握緊了脖子上的玉佩,那冰涼的觸感讓她稍微心安了一些。她試圖開口,用自己學到的知識去分析,去解構,但老船長身上那股與江水融為一體的古老氣息,讓她所有理性的辯駁都堵在了喉嚨裡。
“那是一條被遺忘的航線。”老船長又吸了一口煙,吐出的煙圈不再是圓的,而是被艙內無形的氣流扯扯成詭異的形狀,緩緩消散。“一條……活人走不了的航線。”
他抬起渾濁的眼睛,看向陳九,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他的皮肉,看到他靈魂深處inherited的詛咒。
“你們手裡的玉佩,是地圖,也是鑰匙。但它隻能指路,不能開門。想進去,得等,得看江神的臉色。”
“江神?”林瑤忍不住問出了聲,這個詞對她來說,隻存在於神話故事裡。
老船長沒有看她,依舊盯著陳九,仿佛陳九才是唯一有資格對話的人。
“每年隻有一次機會。”他一字一頓,每一個字都像一顆冰冷的石子,砸在陳九的心湖上。“中元節,子時。那一天,陰門大開,江水會‘倒流’。”
“倒流?”陳九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長江水勢浩大,怎麼可能倒流?這完全違背了自然規律。
“是‘倒流’。”老船長加重了語氣,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在麵前的空氣中劃了一下。“不是整條江都倒過來,而是某一段,某一條看不見的‘水路’。隻有順著那股倒流的水,才能找到歸墟的入口。錯過了,就要再等一年。”
他頓了頓,將煙鬥裡的煙灰在船板上磕了磕,發出“叩叩”的輕響。在這死寂的船艙裡,這聲音顯得格外刺耳。
“不過,我勸你們……最好彆去。”
陳九沒有說話,隻是看著他,等待下文。他知道,這種勸告的背後,往往隱藏著更可怕的真相。
老船長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組織語言,又像是在回憶某些讓他都不寒而栗的往事。
“你們以為歸墟是個渡口?是個地方?”他忽然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像是自嘲的笑。“錯了。那不是渡口,那是長江的‘肛門’。”
“肛門”這個詞,粗俗,卻又無比精準,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生理衝擊力,瞬間擊中了陳九和林瑤。
林瑤的臉“唰”地一下白了,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她無法將這個詞和一個地理概念聯係起來,但老船長那嚴肅到近乎猙獰的表情,讓她知道這絕不是玩笑。
陳九的呼吸也停滯了一瞬。他撈過無數屍體,見過各種浮腫、腐爛、被魚蝦啃食得麵目全非的亡者,他自認為對“汙穢”二字有了足夠的免疫力。但“長江的肛門”這個比喻,讓他感到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戰栗。
那意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