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味著整條長江，從雪山到東海，所有流經之地的汙穢、怨氣、死者的不甘、生者的恐懼……所有陰暗的東西，最終都會被排泄到那裡。
“所有汙穢和怨念的終點。”老船長的聲音壓得更低了，仿佛怕被江裡的什麼東西聽到。“那裡沒有活物，沒有光，甚至連時間都是凝固的。江水裡漂了千年的東西，最後都會沉到那裡。”
他看著陳九，眼神裡流露出一絲近乎憐憫的情緒。
“活人進去，魂魄會被‘消化’。”
“消化？”林瑤的聲音帶著顫抖，她感覺自己的牙齒都在打顫。
“對，消化。”老船長點了點頭，像是在描述一個再平常不過的自然現象。“你的記憶，你的情感，你的恐懼，你的愛恨……所有構成你‘之所以是你’的東西，都會被一點點剝離，分解，最後變成最純粹的怨念，成為歸墟的一部分。你的身體或許還活著，但裡麵已經空了，隻剩下一個會呼吸的殼子。那比死了還難受。”
船艙裡的溫度仿佛又降了幾分。馬燈的火苗不安地跳動著，將三人的影子在牆上拉扯得奇形怪狀，如同三個掙紮的鬼魂。
陳九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他終於明白老船長為何說那是“活人走不了的航線”。那不是物理上的無法通行，而是規則上的絕對禁止。一旦踏入，就是一場有去無回的獻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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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了自己的家族，一代又一代的撈屍人，他們守護的秘密，他們背負的詛咒，是不是都與這個恐怖的“歸墟”有關？他是不是也注定要成為這場“消化”盛宴的一部分？
一種巨大的無力感和宿命感攫住了他。他不是英雄，他隻是個想活下去的普通人。但玉佩已經出現，林瑤已經被卷入，那個青具撈屍人還在暗中窺伺。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我們……必須去。”陳九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聲音乾澀得像是被砂紙打磨過。
老船長似乎早就料到了這個答案，他深深地看了陳九一眼，沒有再勸。
“去吧。”他重新裝上一鍋煙絲，卻沒有點燃，隻是把煙鬥放在嘴邊，含著。“有些債，躲是躲不掉的。你們陳家欠了江裡的一樣東西，幾百年了，該還了。”
他沒有說是什麼債，也沒有說陳家欠了誰。這種故作高深的留白，比直接說出答案更讓人感到壓抑和不安。
陳九沒有追問。他知道，在這個世界裡，知道得越多，往往死得越快。他隻需要知道規則，然後遵守它，或者……利用它。
“中元節還有多久？”他問。
“七天。”老船長回答，“七天後的子時，黑龍潭的水麵會起‘漩渦’，那就是倒流航道的入口。你們隻有一個時辰的時間，錯過了，入口就會關閉，一年之內，再也無法開啟。”
他站起身，從船艙的角落裡拖出一個沉重的木箱，打開來，裡麵不是金銀財寶，而是一些陳舊的工具：生鏽的鐵鉤、發黑的繩索、還有一些瓶瓶罐罐，裝著各種顏色詭異的藥膏和液體。
“這些東西，你們或許用得上。”他指著那些東西說，“但記住，規矩就是規矩。進了歸墟，你們就不是人了，是‘貨’。是貨，就要有貨的樣子，彆亂看，彆亂聽，彆亂想。不然，被‘收貨’的發現了，神仙也救不了你們。”
說完，他便不再理會兩人，獨自走到船頭，背對著船艙，像一尊融入夜色的雕像，仿佛剛才那番話耗儘了他所有的力氣。
陳九看著那個背影，又看了看箱子裡那些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工具，最後目光落在了林瑤蒼白的臉上。
七天。
他們隻有七天的時間，去準備一場有去無回的旅程，去闖入長江的“肛門”，去麵對一個連靈魂都會被“消化”的結局。
江風從船艙的縫隙裡灌進來，吹得馬燈的火苗瘋狂搖曳，光影晃動間，陳九仿佛看到老船長的背影旁，站著一個又一個模糊的、穿著不同時代服飾的撈屍人影子。他們都在沉默地看著他，眼神裡，是同樣的絕望和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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