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像一層薄薄的金粉,灑在越野車的擋風玻璃上。
車子行駛在顛簸的山路上,車廂裡,卻比“鬼村”的結界之中,還要壓抑,還要死寂。
沒有人說話。
耗子和其他幾個幸存的隊員,像一群受了驚嚇的鵪鶉,縮在車子的角落裡,連呼吸都放得極輕。他們不敢看陳九,甚至不敢從後視鏡裡,去看他的倒影。他們隻是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仿佛那上麵,有什麼能讓他們暫時忘記恐懼的圖案。
他們的大腦,一片空白。
之前發生的一切,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噩夢。那跪伏的魔神,那憑空出現的土牆,那言出法隨的“跪下”……這些畫麵,反複地,在他們的腦海中回放,每一次,都讓他們的靈魂,為之顫栗。
他們看著那個坐在副駕駛上的、瘦削的背影。
他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像是在假寐。陽光透過車窗,在他蒼白的臉上,投下一片柔和的光暈。他看起來,是那麼的普通,那麼的無害,就像一個鄰家的大男孩。
但正是這種普通,才顯得更加恐怖。
他們寧願麵對一頭咆哮的、看得見摸得著的巨獸,也不願再麵對這個,能將巨獸玩弄於股掌之間的……“人”。
開車的,是“鴉”本人。
他的雙手,緊緊地握著方向盤,指節因為用力而捏得發白。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前方那蜿蜒曲折的山路,但他的餘光,卻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後視鏡裡,陳九的那個倒影。
“江神”……
他在心裡,反複地咀嚼著這個詞。
他相信嗎?
不,他不信。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唯物主義者,他隻相信自己手中的槍,和他建立的情報網。神明、鬼怪,那都是用來愚弄弱者的工具。
但是,他又不得不“信”。
因為除了這個荒誕不經的解釋,他找不到任何一種理論,能夠解釋剛才那神魔般的一幕。
那不是科學,不是魔法,那是一種……淩駕於一切已知法則之上的、絕對的“權限”。,他不需要比boss更強,他隻需要擁有一個“一鍵刪除”的指令。
而陳九,就擁有那個指令。
“鴉”的心,像被放在一盆冰水裡,又冷又沉。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試圖馴服核武器的原始人。他既渴望擁有那毀天滅地的力量,又恐懼於那力量隨時可能將自己,連同整個世界,都炸得粉身碎骨。
他必須重新評估他與陳九的關係。
不再是利用與被利用,不再是驅使與被驅使。
那是一種……更危險,也更平等的……“合作”。
回到城市,他們沒有去那個廢棄的倉庫,而是來到了一棟位於市中心、安保嚴密的寫字樓頂層。這裡,是“鴉”真正的核心據點。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華都市的璀璨燈火。房間裡,卻是一片冰冷的、充滿了科技感的寂靜。冰冷的金屬牆壁,閃爍著數據流的服務器,幾個穿著白大褂、麵無表情的研究員,像幽靈一樣來回走動。
這裡的一切,都與“鬼村”的陰森詭異,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鴉”帶著陳九,走進了一間密室。
密室裡,隻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
“坐。”“鴉”的聲音,恢複了之前的冰冷,但那冰冷之下,卻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謹慎。
陳九沒有客氣,徑直坐了下來。
“從今天起,你不再是‘顧問’。”“鴉”開門見山,他將一個平板電腦,推到了陳九的麵前,“你是‘迎神陣’的‘客卿長老’。你可以接觸我們s級以下的所有機密文件。”
這是一種更高級的試探。
他想用海量的信息,來驗證陳九“江神”身份的真偽。如果陳九是假的,那他在麵對那些錯綜複雜、真假難辨的情報時,遲早會露出馬腳。
陳九的臉上,依舊帶著那副淡淡的疲憊。他拿起平板,隨意地滑動著。
他看到了關於“鬼村”的初步報告,上麵將“水祟”定義為一種罕見的、高濃度的“怨念集合體”。他看到了關於“借壽”失敗者的分析,上麵用各種複雜的圖表,試圖解釋那種“情債反噬”的現象。
這些所謂的“科學解釋”,在他看來,既可笑,又可悲。
他繼續向下滑動。
終於,他的手指,停在了一份被標記為“殘缺”的文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