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川躺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著礦洞頂壁那些失去光澤、仿佛陷入待機狀態的暗金算法紋路。他感覺自己像一台被格式化的老式電腦,硬盤嘎嘎空轉,卻找不到任何操作係統。
“我…”“…我好像…”“…‘破產清盤’了?”
這句話乾澀地從他喉嚨裡擠出來,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純粹的迷茫。沒有負債的焦慮,沒有係統任務的壓迫,甚至沒有剛剛那場驚天動地的債務兼並重組帶來的痛苦殘留。
就是一種…空。
莎拉的探測器都快懟到他臉上了,屏幕上的數據流依舊混亂不堪,最終定格在一行令人費解的結論上:【掃描結果:目標個體】【金融屬性:≈0波動範圍處於測量誤差內)】【能量簽名:極度微弱,近乎背景噪音】【狀態評估:疑似‘規則層麵格式化’或‘存在性債務豁免’…待觀察】
“規則層麵格式化?”陳大彪湊過來,銅鈴大眼裡滿是擔憂,“兄弟,你…你沒事吧?感覺咋樣?還記得俺不?記得洪興武館欠的債不?”
陸川眨了眨眼,看著彪哥那張粗獷的臉,努力在空白的意識海裡打撈記憶碎片。“彪哥…洪興…債…”他喃喃著,這些詞彙有點熟悉,但像是隔著一層毛玻璃,無法激起任何情緒波瀾,“…好像…是有點印象…但…不重要了…”
不重要了?陳大彪和莎拉對視一眼,都覺得這事兒大條了。一個欠債欠出新高度的家夥,突然覺得債務不重要了,這比他被詛咒吞噬還嚇人!
“嘎?”企鵝cfo也跳了過來,好奇地用喙啄了啄陸川的胳膊——這次不再是評估資產,更像是確認這玩意兒還是不是活物。它脖子上的項圈光芒微弱地閃爍了幾下,似乎也無法從陸川身上讀取到任何有價值的金融數據,最終嫌棄地扭過頭,開始研究地上那堆變成廢鐵的契約守護者雕像,盤算著能不能扣下那幾顆爆掉的紅寶石碎末。
老張頭慢悠悠地蹲下身,伸出枯瘦的手指,在陸川的額頭輕輕…擦拭了一下。就像擦掉一點灰塵。然後他看了看手指,搖了搖頭,似乎也沒擦出什麼名堂。
“先離開這裡。”莎拉當機立斷,“礦坑算法雖然沉寂了,但不穩定。他的狀態需要進一步評估。”
陳大彪小心翼翼地將陸川扶起來。陸川腳步有些虛浮,但還能走路,隻是眼神依舊茫然,對周圍的一切都缺乏反應,像個剛睡醒夢遊的人。
回去的路順暢得出奇。那些詛咒礦工的身影消失了,礦坑壁的算法紋路黯淡無光,那搏動的“山之心”虛影也徹底隱去,隻剩下一個空蕩蕩的巨大坑洞和殘留的冰冷氣息。仿佛整個礦坑的詛咒,都隨著那份契約副本的“注入”與陸川的“破產”,一同陷入了某種休眠。
當他們艱難地爬出礦坑,重新呼吸到雨林那濕熱但至少不那麼壓抑的空氣時,發現恩戈比祭司和一群庫巴部落的村民,正戰戰兢兢地等在外麵,臉上混合著期待和恐懼。
看到小隊出來,尤其是看到被陳大彪攙扶著、眼神空空的陸川,祭司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神…神鳥之主…?礦坑…?”恩戈比的聲音發抖。
莎拉言簡意賅:“詛咒源頭暫時沉寂。礦工或許得到了解脫。但…出了點意外。”她指了指陸川。
祭司看著陸川那“空空如也”的狀態,又感受了一下確實消失的礦坑哭泣聲,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朝著陸川和企鵝cfo它正忙著從彪哥口袋裡扒拉紅寶石碎末)的方向叩拜:“感…感謝神鳥之主!感謝偉大的債務…呃…化解者!庫巴部落永世不忘恩情!”
其他村民也紛紛跪下,口中高呼著“庫杜”和新的稱號“債務化解者”。
陸川對此毫無反應,甚至有點想找個地方發呆。
回到部落,“暴風雪”殘骸旁,王姨和耿大爺、阿強看到陸川這個樣子,也嚇壞了。“俺的娃!你這是咋了?被礦坑裡的妖精吸了魂了?”王姨拿著一個剛出爐的、顏色稍微正常了點僅限相比之前)的木薯韭菜餅,試圖塞給陸川補充能量。
陸川看著那餅,眼神動了動,接過,機械地咬了一口,咀嚼,吞咽。“味道…還行。”他評價道,沒有任何驚喜或嫌棄,就像在描述一個客觀物理現象。
耿大爺拿著萬用表試圖測量陸川的電阻,被莎拉阻止。阿強則試圖用平板給陸川播放以前記錄的、他欠債時哭天搶地的視頻,試圖喚醒他的“金融羞恥心”,結果陸川看得一臉平靜,甚至點評了一句:“這個人情緒挺激動。”
完了。這是所有人的共識。陸川,那個欠債欠得驚天動地、騷操作不斷的反向金融家,好像真的…“涼”了。不是物理意義上的,而是金融靈魂意義上的“涼”了。
接下來的幾天,陸川就處於這種“賢者時間”狀態。他每天就是吃飯、睡覺、在部落裡散步、看著天空發呆。對王姨試驗的新口味韭菜盒子不置可否,對企鵝cfo帶著一群墩墩用紫光沙礫進行的金融實驗漠不關心,對莎拉試圖用秩序碎片給他做“金融心電圖”毫無反應,甚至對陳大彪提議去雨林裡打獵散心都隻是點點頭,然後繼續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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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變得異常…好說話。甚至有點…佛係。
部落裡有小孩撞到他,他會扶起來,拍拍灰,說句“小心點”,然後繼續走自己的路。有村民試圖用發光的礦石跟他換東西,他看看礦石,點點頭,然後把口袋裡僅剩的一顆蘇聯按鈕耿大爺給的)遞過去,也不管價值是否對等。他甚至會幫老張頭一起…拖地——用一根普通的樹枝,在泥土廣場上慢悠悠地劃拉。
這種狀態,讓熟悉他的人都感到極度不適和恐慌。“完了完了,陸總這比被詛咒了還可怕,”阿強哀嚎,“他以前雖然欠債,但有鬥誌啊!現在這算什麼?金融植物人?”
“吼!俺還是喜歡以前那個天天琢磨怎麼虧錢的兄弟!”陳大彪也很鬱悶。
莎拉眉頭緊鎖,她的探測器得不出任何有用結論。係統界麵也一直沉寂,仿佛宿主的狀態過於異常,超出了它的響應範圍。
隻有老張頭,依舊每天慢悠悠地做著自己的事,偶爾看看發呆的陸川,渾濁的眼裡看不出什麼情緒。
轉機發生在三天後的一個傍晚。
夕陽透過紫色霞光顯得有點詭異)下,陸川正坐在一根倒下的猴麵包樹上,看著一群庫巴部落的小孩用發光沙礫玩一種類似跳房子的遊戲。
孩子們在地上畫出簡單的格子,然後輪流將沙礫丟進格子裡,根據沙礫的光芒強弱和落點,決定跳幾步,嘴裡還念著古老的、類似於“投資”、“回報”、“風險”之類的詞謠。
陸川靜靜地看著,眼神依舊空茫。
這時,兩個小孩為了一個格子的“所有權”發生了爭執。一個說對方沙礫光芒不夠,算“投資失敗”,該罰停一輪。另一個說自己的沙礫純度更高,是“優質資產”,有權收購對方的格子。
兩人爭得麵紅耳赤,眼看就要打起來。
陸川看著他們,看著地上那簡單的格子,看著那些散發著微光的沙礫。
忽然,他空洞的眼神裡,似乎閃過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如同火星般的…漣漪。
他慢慢地站起身,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