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進入衛校第三周的大周一,詹曉陽和大多數同學一樣,坐在教室裡等開課,情緒不是很高漲。
昨晚在花圃中的交談,讓五位同學的關係親密了好多,詹曉陽記得在上一世裡,他們的友情一直保持到畢業後。
周一上午的慣例就是開班會,班主任蔡老師即時通報了合唱比賽事宜。會上也公布了入選的人員名單。
劉小惠在女生的名單中,而詹曉陽沒入選,蔡老師卻單獨安排詹曉陽參與打鼓。明顯是個打醬油的角色,可蔡老師卻把打鼓說成不可缺,她說鼓聲能鼓舞和激勵士氣。
詹曉陽想著既然能為比賽出點綿薄之力,心裡也就坦然很多。
一天的課程,終於在渾渾噩噩中結束了。
下課鈴響過五分鐘後,詹曉陽才慢吞吞地收拾好《病理學》筆記。他總習慣等第一波人潮散去再離開教室,避免在走廊裡與人摩肩接踵的尷尬。
走廊已經空了大半。詹曉陽抱著書本走向樓梯口,拐角處突然閃出一個人影,他急忙刹住腳步,差點撞上去。
小心——
熟悉的聲音。詹曉陽抬頭,詹清容抱著幾本厚重的護理學教材站在麵前,發梢還帶著水汽,想必是剛洗過臉。她今天沒紮馬尾,黑發柔順地垂在肩上,襯得鵝蛋臉越發白皙。
抱歉,詹曉陽後退半步,我沒看路......
我也走神了,詹清容笑了笑,調整懷裡的書本,剛在背藥物配伍表,滿腦子都是青黴素和鏈黴素。
兩人不約而同地停在樓梯口,誰都沒先邁步。夕陽從西側的窗戶斜射進來,在走廊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光影。詹曉陽注意到詹清容的睫毛在陽光下呈現出淡淡的棕色,像秋日裡即將飄落的樹葉。
你去......詹曉陽剛開口,詹清容同時說:你接下來......
兩人同時停住,又同時笑了。詹清容做了個的手勢,詹曉陽深吸一口氣:我去江邊走走,離晚飯還有段時間。
真巧,詹清容眼睛一亮,我也想去透透氣,剛背完一章,腦子都木了。
這個巧合讓詹曉陽心跳加速。他猶豫了一秒,鼓起勇氣:一起?
詹清容點點頭,嘴角微微上揚:好啊。
他們一前一後下樓,保持著微妙的半米距離。詹曉陽走在前麵,能感覺到詹清容的腳步聲輕輕跟在身後,像首無聲的伴奏曲。
去哪邊?出了校門,詹曉陽停下問。
青龍古廟吧,詹清容指向左,那邊人少,沙灘也乾淨。
詹曉陽沒張口說起,其實他昨天剛來過青龍古廟。他放慢腳步,等詹清容與他並肩而行。兩人之間依然保持著禮貌的距離,偶爾手肘相碰,又迅速分開。
你常來這邊?詹曉陽問。
詹清容點頭,青龍古廟修繕後的環境好,有時候會來這背背書,也會來沙灘坐會兒。
詹曉陽想起自己也曾獨自來過古廟幾次,卻從未遇見過她。潮城這麼小,衛校更小,他們竟錯過了這麼多次相遇的可能。
青龍古廟的紅牆在夕陽下格外醒目。這座始建於明代的小廟幾經修繕,飛簷翹角上蹲著褪色的石獸,簷角銅鈴在微風中叮當作響。繞過廟前香爐,兩人沿著石階下到沙灘。這裡比南春橋那邊清淨許多,沙粒更細,踩上去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詹清容突然指向江麵,白鷺。
一隻白鷺單腿立在淺水處,優雅如芭蕾舞者。詹曉陽屏住呼吸,生怕驚擾這靜謐的畫麵。白鷺似乎察覺到他們的存在,振翅飛起,在江麵上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真美,詹清容輕聲說,像首詩。
你的詩作進展如何?”詹曉陽脫口而出,隨即想起她投稿廣播站的幾首作品。
詹清容彎腰撿起一片貝殼,詩能把說不清的感覺凝固下來,像......她思索片刻,像琥珀裡的昆蟲。
這個比喻讓詹曉陽心頭一顫。他想起自己那篇《路》,正是試圖把離鄉的複雜心緒在文字裡。
你那首《異鄉的根》,詹曉陽小心地說,寫得很好。
詹清容驚訝地抬頭:你記得標題?
記得,詹曉陽耳根發熱,裡麵那句我們這些異鄉的苗,終將在新的土壤裡長出自己的姿態,我......抄在筆記本上了。
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詹曉陽感到一陣暴露自己的羞赧。但詹清容眼中的光亮讓他覺得值得——她嘴角微微上揚,臉頰浮現淡淡的紅暈,像夕陽染紅的雲彩。
謝謝,詹清容聲音輕柔,其實......我也常聽你的投稿。《路》的最後一段,我背下來了。
詹曉陽心跳漏了一拍。他從未想過自己的文字會被彆人記住,更彆說是被詹清容記住。
前世裡,那場大雨的邂逅後,她在詹曉陽的心裡埋下了根,也正是今天再次相遇讓詹曉陽開始萌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