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大了。詹曉陽躲進一個涼亭。亭柱上刻滿字跡,多是“某某到此一遊”或“某某愛某某”。
亭子另一頭坐著個老人,正在拉二胡。曲子是《二泉映月》,哀婉的旋律在雨聲中格外淒楚。詹曉陽靜靜聽著……
父親。想到這個詞,心臟就泛起鈍痛。前世父親死於2017年,胃癌晚期,那是他前世一生中永遠的痛。
現在,1995年,父親還在鳳凰山陶瓷廠上工勞作,偶爾會托人捎來詹曉陽愛吃的菜頭粿和甜粿。他不知道兒子身體裡裝著個四十多歲的靈魂,更不知道這個靈魂曾目睹他的死亡。
二胡聲停了。老人收起樂器,對詹曉陽點點頭:“後生仔,雨停了。”
詹曉陽愣神片刻,才發現雨真的小了。陽光試圖衝破雲層,在江麵投下微弱的光斑。
“謝謝。”他說。
老人擺擺手,蹣跚走入漸歇的雨中。
雨基本停了,隻剩樹葉滴落的水珠偶爾敲打石階。詹曉陽走出涼亭,深吸一口雨後的空氣。濕潤的草木清香湧入肺葉,洗刷掉殘留的煙草味。
他沿著江岸繼續走。雨水衝刷過的石板路映出天空的倒影,每一步都像踏在雲端。幾個孩子奔跑嬉戲,踩得水花四濺,笑聲清脆如鈴。
路過一家音像店,喇叭裡正播放孟庭葦的《無聲的雨》:“站在摩天大樓的頂上,隔著靜靜玻璃窗……”
歌聲拽住他的腳步。前世裡,這是他非常喜歡的歌。
如今再聽,恍如隔世。確實是隔世。
音像店老板出來擺攤,磁帶盒在濕漉漉的人行道上鋪開。詹曉陽蹲下翻撿,找到一盒羅大佑的《戀曲1990》。封麵上年輕的羅大佑戴著墨鏡,笑得無所畏懼。
“三塊。”老板說。
詹曉陽掏錢的手突然停住。他想起這盒磁帶在前世的命運——買回去後很少聽,最後被清理舊物時扔掉。
“不要了。”他起身離開。
老板在身後嘟囔什麼,他沒聽清。陽光終於突破雲層,斜照在濕漉漉的街道上,泛起炫目的光暈。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投射在積水裡,隨著波紋晃動。
路過電話亭時,他猶豫片刻,走進去撥了村裡鄰居的號碼。等待期間他盯著玻璃窗上的雨痕,思考該說什麼。
“曉陽?”父親的聲音透過電流傳來,帶著熟悉的雜音。
“爸,下雨了,”他說,“家裡冷嗎?”
“不冷,你在學校怎樣啊,都好吧。”
“沒事,爸。”他聲音哽咽。
父親似乎聽出來了:“受委屈了?城裡人欺負你?”
“沒有,”他抹把臉,“就是想家。”
“傻仔,好好讀書,莫想家。”
通話時間到,電話自動切斷。詹曉陽握著聽筒發了會兒呆,直到嘟嘟聲變成忙音才掛回。電話亭玻璃上凝結著水汽,他寫下“回家”二字,看著它們慢慢模糊消失。
返回衛校時已是黃昏。雨徹底停了,西天泛起緋紅晚霞,與東邊未散的烏雲形成奇異對比。路邊小吃攤飄來炒粉乾的香氣,他這才想起沒吃晚飯。
108宿舍亮著燈。推開門,黃朝彬正在泡方便麵,鄭世林和汪楷在下象棋。
“淋成落湯雞了!”汪楷大叫,“快來幫我,老鄭要將軍了!”
詹曉陽脫下濕外套:“班長呢?”
“辦公樓呢,沒回來。”鄭世林移動棋子,“還說你可能逃晚自習,要記名了。”
詹曉陽無所謂地聳肩。
詹曉陽洗漱了一下,換上乾淨的衣服,再吃幾塊餅乾,然後拿出藏在枕下的筆記本,準備去上晚自習。
牛皮紙封麵已經磨損,內頁寫滿隻有他懂的符號——前世記憶的碎片,怕隨時間模糊而記錄。
他要在晚自習課上記錄下傍晚裡獨行思索的文字。
或許重生不是為了改變什麼,而是為了重新發現什麼。發現一場雨的美,一簇花的韌,一個重拾回來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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