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州的冬天,在緊張與忙碌中悄然流逝。冰雪消融,春回大地,潞州防禦使府控製下的潞南之地,呈現出一派與往年截然不同的景象。城池加固,田畝新墾,市集漸複,流民歸附,一切都昭示著這個新生政權的活力。然而,李鐵崖與他的核心幕僚們深知,這勃發的生機之下,潛藏著巨大的危機。地盤擴張、人口增加、軍務繁雜、政務千頭萬緒,使得原本以武勇起家的班底,越發顯得捉襟見肘。招攬人才,尤其是精通政務、善於治理的地方乾才和能夠統兵練兵、改善軍製的軍事人才,已成為關乎勢力存續的燃眉之急。
防禦使府議事堂內,爐火已撤,換上了春日略帶寒意的空氣。李鐵崖、馮淵、韓德讓、王琨、趙橫等人齊聚一堂,商討著迫在眉睫的人才問題。
“將軍,”馮淵神色凝重,“如今我治下已有潞州、上黨兩座州縣城池,轄縣數座,村鎮百餘,口數萬。錢糧征收、刑名訴訟、工程營造、教化安民,事事需人。僅靠原有胥吏及投誠士紳,已難勝任。韓老與鄭先生雖竭儘全力,然政務如山,長此以往,必生紕漏。”
韓德讓亦點頭附和:“馮先生所言極是。府庫賬目、田畝戶籍、物資調配,紛繁複雜,非熟稔政務、通曉文墨者不能理清。眼下已是勉力支撐,若再圖發展,無人可用,寸步難行。”
王琨也粗聲道:“將軍,軍中亦是如此!咱們老兄弟打仗沒得說,可如今兵馬多了,編製亂了,號令不一,操練也缺章法。光靠俺老王喊打喊殺不行,得有個懂行的幫著整頓軍製,訓練士卒,不然就是一盤散沙!”
李鐵崖默然傾聽,手指輕輕敲擊扶手。他何嘗不知?亂世爭雄,武功是刀把子,文治是錢袋子、糧袋子,更是維係統治的根基。沒有足夠的人才支撐,再猛的勢頭也會成為曇花一現。
“求賢若渴啊……”李鐵崖長歎一聲,目光掃過眾人,“以往我等勢小,隻能在左近尋覓。如今局麵稍開,名聲在外,當廣開招賢之門!馮先生,你有何良策?”
馮淵顯然早有腹案,從容道:“將軍,招賢納士,需明示誠意,多渠道並舉。淵以為,可有三策:
“其一,張榜招賢,唯才是舉。即以將軍名義,頒布求賢令,張貼於城門口、市集要道,言明不同出身、不論門第,凡通曉政務、刑名、錢穀、工巧、兵法者,皆可至府衙毛遂自薦,經考核錄用,量才授職,厚給俸祿。此可吸引民間懷才不遇之士。”
“其二,遣使訪才,主動延聘。可派精明乾練之人,攜重禮,分赴周邊州郡,乃至更遠之地,探訪有名望的隱士、或因戰亂流離的失意文人、退伍軍官,誠心邀請。尤其可留意那些對現任主官不滿,或主家敗亡無處可去的人才。”
“其三,興學育才,以為長遠。可在潞州、上黨設一學館,不拘一格,招收聰穎少年及軍中略有文墨的低級軍官、士卒子弟,由府中幕僚或有學問者授課,教授經史、律法、算學、公文,以期三五年後,能有可用之才。此乃根基之策。”
李鐵崖聽罷,眼中精光閃動:“先生三策,甚合我意!便依此辦理!韓老,張榜招賢之事,由你總責,務求言辭懇切,條件明晰。馮先生,遣使訪才,人選由你定奪,務必精乾可靠,禮數周全。興學之事……”他略一沉吟,“可先籌備起來,鄭先生博學,可先主持。待有名師,再行擴大。”
他頓了頓,語氣轉為堅決:“告知所有來投之人,我李鐵崖,隻認才乾,不看出身!隻要有真本事,肯實心任事,我這裡,必有他一番天地!”
求賢令一出,如同在沉寂的湖麵投下巨石,很快在潞州乃至周邊地區引起了反響。
數日後,便陸續有人前來府衙投效。來者身份各異,目的不同。有潞州本地懷才不遇的老書吏,精通刑名錢穀,卻因不擅鑽營而久居下僚;有因原主家破敗而流落至此的賬房先生,算盤精熟;有從河東、宣武等地逃難而來的失意文人,滿腹經綸卻報國無門;甚至還有幾個懂得修築工事、打造器械的工匠前來碰運氣。
馮淵、韓德讓親自麵試考核,問以實務。確有其才者,當即量才錄用,或補入府衙各曹,或派往各縣協助政務。雖無驚世大才,卻也著實緩解了人手短缺的燃眉之急,使政務效率有所提升。
這一日,府衙前來了一位特殊人物。此人年約四旬,麵容清臒,目光沉靜,身著洗得發白的儒衫,自稱姓杜名淹,字文瀾,乃邢州人士,自言曾為孟方立幕下掌書記,因不滿孟氏苛政,屢諫不從,掛冠而去,流落至此,見求賢令,特來一試。
“孟方立的舊幕僚?”王琨聞言,頓時警惕起來,“將軍,小心是細作!”
馮淵卻示意少安毋躁,親自與杜淹長談。問及昭義舊事、錢糧調度、州縣治理,杜淹對答如流,見解深刻,且對孟方立統治下的弊政剖析入裡,非親身經曆者不能道出。言談間,對李鐵崖在潞南的施政頗多讚許,認為“亂世用重典,亦需施仁政”,與馮淵的理念多有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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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淵麵試後,向李鐵崖稟報:“將軍,此人有大才,熟悉昭義內情,精通政務,且心懷黎民,非阿諛苟且之輩。其棄暗投明,若能量才任用,於我軍了解北邊情勢、治理地方,大有裨益。然,確需謹慎考察其心。”
李鐵崖沉吟片刻,決斷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先生認定其才,便先請杜先生暫居賓師之位,參讚政務,觀其行,察其言。若真心歸附,必當重用!”
杜淹的到來,標誌著招賢策略開始吸引到更高層次的人才。
文職人才的招募初見成效,軍事人才的引進更為迫切。李鐵崖深知,軍隊是其立足的根本,但目前的軍隊,仍帶有濃厚的草莽氣息,缺乏正規化的訓練和指揮體係。
這一日,趙橫引薦一人前來。此人名喚張敬,約三十五六歲,身材魁梧,麵色黝黑,手掌粗糙,自稱原為朔方軍下級軍校,因主將卷入朝爭,部隊被打散,流落河東,以授徒糊口,擅長騎射、布陣。
李鐵崖親自在校場考較。張敬騎術精湛,箭無虛發,更難得的是對步兵結陣、騎兵穿插頗有見解,所演示的小型戰陣,攻防有序,遠非王琨、趙橫等憑個人勇武和經驗的戰法可比。
“好!張兄弟果然是將才!”李鐵崖大喜,當即任命張敬為“練兵都尉”,負責全軍,尤其是新附士卒的操演陣法、號令統一之事,位在王琨、趙橫等老將之下,卻有督導訓練之權。
王琨、趙橫起初對此等“空降”人物略有微詞,但見識了張敬整訓後的隊伍確實號令更明、陣型更固後,也漸漸服氣,開始配合其工作。軍中風氣為之一新。
與此同時,通過各方渠道,一些懂得打造改良軍械的工匠、擅長治療金瘡的醫官,也陸續被吸納進來,充實到軍工坊和醫護營中。
春去夏來,隨著各類人才的不斷加入,潞州防禦使府的統治機器開始變得更加精細和有效。府衙各曹運轉逐漸順暢,賦稅征收、案件審理、工程興修有了章法;軍隊操練日益正規,戰鬥力穩步提升;安撫流民、鼓勵墾荒的政策也得以更有效地推行。
雖然仍缺乏能夠獨當一麵的頂尖大才,但一個由李鐵崖為核心,馮淵、韓德讓等為謀主,杜淹等新附文士為骨乾,王琨、趙橫等為爪牙,張敬等專業軍官為輔翼的軍政班底,已初具雛形。
這一日,李鐵崖與馮淵漫步在修繕一新的潞州城頭,望著城外綠意盎然的田野和井然有序的軍營,感慨道:“馮先生,若非當日決意招賢,恐我等如今仍在為錢糧瑣事焦頭爛額,被軍務纏得脫不開身。”
馮淵撚須微笑:“將軍明見。得人才者得天下。如今根基稍固,然前路漫漫,強敵環伺,仍需廣納賢才,尤需能統籌全局、經略四方之才。此番招賢,僅是開始。”
李鐵崖目光堅定地望著北方:“先生說的是。這潞州,便是我們招攬天下英才的基石。終有一日,我要讓這天下豪傑,皆願入我彀中!”
招賢納士的策略,為李鐵崖集團注入了新的活力,也為其應對未來更嚴峻的挑戰,積累了寶貴的人才資本。亂世之中,人才之爭,同樣是生死存亡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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