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放下東西,依舊一言不發,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退出了軍帳,仿佛從未出現過。
帳內隻剩下李鐵崖粗重的呼吸聲和小乙驚恐的目光。
李鐵崖顫抖著伸出右手,緩緩揭開油布。
裡麵,是一柄沾染著暗褐色血跡、刃口崩了幾處缺口的橫刀——正是他遺落在鄭府藏書樓的那柄刺殺用的匕首!而匕首旁邊,還放著一隻……一隻被石灰醃漬過、萎縮變形、卻依舊能看出輪廓的人耳!
小乙嚇得幾乎尖叫出來,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李鐵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他認得那柄匕首,更明白這隻人耳代表著什麼!
這是警告!更是赤裸裸的威脅!
王處存在用這種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告訴他:你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留下的痕跡,我能替你抹平取回匕首),也能讓你萬劫不複這隻耳朵,很可能來自某個“處理”現場的知情者或……那三名“叛徒”護衛之一)。乖乖聽話,否則……
冰冷的恐懼,如同毒蛇,瞬間纏繞了他的心臟,比傷口的疼痛更加刺骨。
他終於徹底明白,自己在王處存眼中,從來都隻是一件好用則用、無用則棄的兵器。之前的擢升、厚賞、甚至那看似信任的“先執後奏”之權,都不過是驅使這件兵器更加賣命的誘餌和枷鎖。
而現在,兵器染血歸來,變得既危險又敏感,自然要被牢牢鎖在匣中,直至需要再次飲血,或者……徹底銷毀。
他緩緩閉上眼睛,將翻湧的情緒死死壓回心底,右手緊緊攥住了枕邊那冰冷血腥的匕首和人耳,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帳外,秋風嗚咽,吹得帳簾獵獵作響。
義武軍對瀛州城的攻勢,似乎變得更加猛烈了。投石車的轟鳴聲日夜不息,喊殺聲即便在後營也隱約可聞。
又過了兩日,一名傳令兵帶來了最新的戰報——並非捷報,而是一個噩耗。
先鋒都尉王琰,在親自督戰攻打一處城牆缺口時,被城頭守軍埋伏的床弩射中,重傷墜馬,雖被親兵拚死搶回,但傷勢極重,昏迷不醒,已然無法再指揮作戰!
消息傳來,左廂軍群龍無首,攻勢為之一滯。王處存不得不臨時指派另一名將領接管左廂,但威信不足,指揮難免滯澀。
李鐵崖聽到這個消息時,正由小乙扶著,嘗試著下地行走。他猛地頓住腳步,獨臂扶住桌案,才勉強站穩。
王琰……重傷?
那個冷峻、強悍、如同出鞘利劍般的先鋒都尉,竟然……
是意外?還是……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孫槊那張充滿嫉恨和野心的臉,想起了軍中盤根錯節的勢力,想起了王處存那深不見底的馭下之道。
一股寒意,比得知自己受監視時更加徹骨,悄然蔓延開來。
就在左廂軍因主將重傷而士氣受挫、進展不利的當口。
那名黑袍人,再次如同幽靈般,出現在了李鐵崖的軍帳之外。
這一次,他身後還跟著兩名手捧托盤的親兵。托盤上,放著的是一套擦得鋥亮的明光鎧,以及——那柄王處存親自賞賜、代表牙將權威的虎頭兵符。
黑袍人走進帳內,目光落在李鐵崖依舊蒼白但已能勉強站立的身影上,聲音依舊低沉無波:
“李將軍,王帥鈞旨。”
“左廂不可一日無主。著李鐵崖,暫代左廂都尉之職,即刻整軍,限三日內,攻克瀛州東城!”
“鎧甲兵符在此,請將軍……接令!”
帳內,空氣瞬間凝固。
小乙驚得張大了嘴,說不出話。
李鐵崖扶著桌案,緩緩站直身體。他看著那套象征著權力與地位的鎧甲,看著那枚能調動數千兵馬、此刻卻重若千鈞的虎符,最後,目光迎向黑袍人那雙毫無感情的眼睛。
傷重未愈,強敵環伺,軍心浮動,限期破城……
這哪裡是委以重任?
這分明是……催命!
但他有得選嗎?
李鐵崖緩緩抬起那隻還能動的右手,伸向那枚冰冷的虎符,聲音嘶啞卻清晰地打破了帳內的死寂:
“末將……李鐵崖,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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