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黑風寨校場上的積雪化了大半,露出被踩得堅實的黑土地。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腥氣、鐵匠鋪飄出的煤煙味,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那是月前攻打狼牙寨留下的印記,也是這支隊伍蛻變的證明。
校場上,肅立著三十餘名戰兵。與一月前相比,他們身上的氣息已然不同。雖然衣衫依舊破舊,但每個人的腰杆挺得筆直,眼神銳利,帶著一股經曆過廝殺後的沉凝。最顯眼的變化是,超過半數的戰兵身上,都套上了一件粗糙但結實的皮甲。甲片是用鞣製過的牛皮串聯而成,有些地方還帶著毛茬,顯然是繳獲後由陳鐵匠帶人連夜改製修補的。雖然防禦力有限,但披甲與無甲,在戰場上便是生與死的區彆。每人腰間,都挎著一把磨得雪亮的橫刀——同樣是狼牙寨的戰利品,經過精心打磨,寒光逼人。
李鐵崖站在點將台上,依舊是一身洗得發白的黑衣,空袖紮緊。但他目光掃過台下這支初具規模的隊伍時,心中湧起的已不僅僅是求存的緊迫,更有一絲掌控力量的冷冽。
“今日,論功行賞!”李鐵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校場。
王琨、趙橫、小乙等參與狼牙寨之戰的骨乾率先上前。根據事先議定的章程,按斬獲、先登、負傷等軍功,分彆賞賜。王琨首功,賞新鍛腰刀一柄,粟米五十斤;趙橫次功,賞皮甲一副,鹽十斤;小乙偵察有功,賞細布一匹,肉乾二十斤。其餘戰兵,按功大小,各有賞賜,或得布匹鹽鐵,或得多分口糧。賞格不高,但在物資匱乏的當下,已是重賞。更重要的是,這是一種認可,一種秩序的體現。
受賞者單膝跪地,雙手接過賞賜,臉上難掩激動。尤其是那些新附不久的戰兵,第一次感受到“規矩”帶來的實實在在的好處,歸屬感和忠誠度肉眼可見地提升。
“功必賞,過必罰!”李鐵崖話鋒一轉,語氣轉厲,“日後,凡臨陣脫逃、違抗軍令、私藏戰利者,嚴懲不貸!輕則鞭笞餓飯,重則斬首示眾!”
恩威並施,簡單的儀式,卻將“軍法”二字深深烙入每個人心中。這支由流民、潰兵、俘虜組成的雜牌軍,正在向一支真正的軍隊蛻變。
賞功完畢,李鐵崖沒有讓眾人解散。他走到台前,目光投向東北方向更遠處的群山。
“狼牙寨已平,但黑鐵嶺方圓百裡,匪患未靖!”他聲音提高,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據斥候所探,東去四十裡,有‘座山雕’盤踞飛鷹崖,劫掠商道;北麵六十裡,‘鑽地鼠’占著黑水洞,騷擾村落。此二獠不除,嶺內難有寧日!我輩據守此寨,非為苟安,當有蕩平寇氛、護佑一方之誌!”
他頓了頓,斬釘截鐵道:“即日起,兵分兩路!王琨率一隊、三隊,並輔兵一哨,東進飛鷹崖!趙橫率二隊、四隊,並輔兵一哨,北取黑水洞!小乙斥候隊前出偵察,務必探明敵情!韓德讓坐鎮後勤,保障糧秣軍械!旬日之內,我要黑鐵嶺內,再無匪幟!”
“謹遵將令!”台下轟然應諾,戰意高昂。連續的勝利和實實在在的賞賜,讓這些士卒充滿了信心和鬥誌。
接下來的日子,黑風寨如同一部開動的戰爭機器,高效運轉起來。
小乙的斥候隊如同幽靈般潛入山林,將飛鷹崖和黑水洞的地形、守備、活動規律摸得一清二楚。
王琨和趙橫各自整軍,根據斥候情報,製定詳細的進攻方案。演練攻堅,熟悉地形,檢查裝備。陳鐵匠帶著徒弟日夜趕工,修複兵器,打造簡易的攻城梯和盾牌。吳郎中準備好充足的傷藥,後勤隊伍將糧草、箭矢分裝打包。
一切準備就緒。在一個天色未明的清晨,兩支隊伍悄然出寨,如同兩支利箭,射向不同的目標。
李鐵崖坐鎮中軍,並未親自出征。他需要統籌全局,更要開始習慣作為統帥,而非陷陣先鋒的角色。
戰報在幾日後陸續傳回。
王琨一路,利用飛鷹崖土匪麻痹大意,趁夜攀上後山絕壁,奇襲成功。“座山雕”在睡夢中被擒,寨中匪眾群龍無首,一觸即潰。繳獲頗豐。
趙橫一路,則麵對的是狡詐的“鑽地鼠”。黑水洞地形複雜,洞穴眾多。趙橫沒有強攻,而是采取圍困斷水之策,同時散布官軍將至的謠言,動搖其軍心。五日後,洞內土匪內訌,“鑽地鼠”被手下所殺,餘眾出降。
兩路皆告捷!
消息傳回,黑風寨歡聲雷動。經此兩役,黑鐵嶺內較大的匪患基本肅清,黑風寨的勢力範圍和威名急劇擴張。前來投靠的流民和小股土匪絡繹不絕,人口迅速突破兩百,戰兵也擴充至六十餘人,輔兵過百。繳獲的糧食、物資堆積如山。
站在重新加固加高的寨牆上,望著腳下初具規模的營地和遠處綿延的、已納入掌控的山嶺,李鐵崖心中並無多少誌得意滿。勢力膨脹帶來的是更重的責任和更複雜的局麵。兩百多人的吃喝拉撒,內部的管理,新附人員的整編,周邊可能存在的更大威脅……千頭萬緒。
但他握緊了拳,感受著掌心傳來的力量感。從溫泉穀地的絕境求生,到黑風寨的立足,再到如今初步統一黑鐵嶺,每一步都踏在刀鋒之上。如今,他終於有了一塊根基,一支隊伍。
“黑鐵嶺……”他低聲念著這個名字,目光深邃。這嶺,或許就是他在這亂世中,鑄就的第一塊“黑鐵”。這塊鐵還不夠純,不夠硬,需要更多的血與火來淬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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