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縣的天,塌了。
這個消息,伴隨著那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和衝天而起的灰黑塵雲,像一場最惡毒的瘟疫,在短短一小時內,席卷了縣城的每一個角落。
當然了,這肯定少不了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縣政府大樓外,人潮洶湧,黑壓壓的一片,像是決堤的洪水,不斷拍打著那道由幾十個民兵和乾部組成的脆弱堤壩。
哭喊聲、咒罵聲、質疑聲混雜在一起,彙成了一股能將人理智徹底吞噬的聲浪。
“騙子!還我們的血汗錢!”
“我的兒啊!我的兒還在那下麵啊!”
“姚和韻滾出來!給我們一個說法!”
“你們不是說,用料好嗎?不是豆腐渣工程嗎?!為什麼要騙我們這些老百姓?”
“天殺的!今天不管怎麼樣都要賠錢,不然就和你們這幫畜生沒完!”
幾塊夾雜著泥土的石頭從人群中飛出,砰砰地砸在縣政府二樓的玻璃窗上,發出的碎裂聲,像是被激怒的野獸撕咬前的低吼。
辦公室裡,死一般的寂靜。
姚和韻醒來後,就那麼枯坐在椅子上,雙眼空洞地望著窗外。陽光斜斜地照進來,落在他一夜間變得花白的兩鬢上,顯得格外刺眼。濃烈的煙味幾乎讓空氣凝固,煙灰缸裡、地上,到處都是被他下意識撚滅的煙頭。
錢三江像一頭被關進籠子的肥碩困獸,在不大的空間裡來回打轉,額頭上的汗珠滾滾而下,嘴裡反複念叨著:“完了,完了,這下全完了......”
桌上的電話,每隔幾分鐘就會發瘋似的響起來。有地區的,有省裡的,每一個電話,都像是一記重錘,砸在兩人脆弱的神經上。錢三江接了兩個,就被對麵領導劈頭蓋臉的質問罵得抬不起頭,再也不敢去碰那部黑色的電話機。
“老姚!你倒是說句話啊!外麵那些老百姓都快衝進來了!這事兒......這事兒怎麼收場?”錢三江的聲音帶著哭腔,他一把抓住姚和韻的胳膊,像是要從他身上汲取最後一絲力氣。
姚和韻的眼珠緩緩動了一下,布滿血絲的眼睛裡,終於泛起一絲微光。他看著窗外那一張張憤怒、恐慌、絕望的臉,聲音沙啞得如同被砂紙打磨過:“把人叫來......去把李默叫來。”
當李默走進辦公室時,整個房間的氣壓仿佛都降到了冰點。姚虞花緊緊跟在他身後,小臉煞白,緊緊攥著拳頭,指甲都快嵌進了肉裡。
李默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形容枯槁的姚和韻,掃過六神無主的錢三江,最後落在窗外那片洶湧的人潮上。他的臉上,沒有眾人預想中的憤怒或是恐慌,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鎮定。
“姚叔,錢叔。”他開口了,聲音不大,卻像一根定海神針,瞬間插進了這片狂濤駭浪之中,“事情的經過,我聽說了。現在不是追究誰對誰錯的時候,更不是泄氣的時候。越是這種關頭,我們自己越不能亂。”
“李默......賢侄......”姚和韻看到他,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他顫抖著站起身,嘴唇哆嗦著,“我對不起你......我沒看好工地......我對不起那些死去的鄉親......”
“現在說這些沒用。”李默打斷了他,語氣裡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他走到姚和韻麵前,直視著他的眼睛,“姚叔,你現在第一件事,是穩住。你是清河縣的主心骨,你要是倒了,清河縣就真的完了。你得站出去,麵對他們。”
他轉向錢三江,語速加快,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錢叔,你馬上回寧光縣,不,你現在就打電話,調集所有能調動的醫療資源和物資過來,不惜一切代價救治傷員!同時,以你和姚叔的名義,立刻成立一個撫恤小組。對遇難者家屬,一家一家的去談,錢,我們給!要求,我們聽!姿態要放低,態度要誠懇!要讓所有人知道,政府不會不管他們!”
他又看向旁邊臉色鐵青的重案組大隊長趙毅:“趙隊長,你的人,把現場給我用油布全部蓋起來,用最高警戒線圍死,二十四小時派人站崗,一隻蒼蠅都不許飛進去!
保護好所有能找到的物證,特彆是那些斷裂的鋼筋、破碎的混凝土塊,分類封存,這是我們翻盤的唯一希望!”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姚虞花身上,那冰冷的眼神終於柔和了一瞬,但語氣依舊嚴肅:“虞花,去把工地所有工人的花名冊,特彆是最近一個月新招的所有人,他們的籍貫、擔保人、分在哪一組,乾的什麼活,全部給我整理出來。
還有,這二十天的施工日誌、材料進出庫記錄,一張紙都不能少,立刻給我拿過來。”
一連串的命令,清晰、果斷,不帶一絲一毫的猶豫。
原本陷入混亂和絕望的眾人,仿佛瞬間找到了方向。
姚和韻混沌的腦子清醒了過來,錢三江不再打轉,趙毅和姚虞花領了命令,立刻轉身衝了出去。
辦公室裡,隻剩下了李默和姚和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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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默走到窗前,靜靜地看著樓下那些被民兵暫時攔住,但情緒依舊激動的人群。
謠言已經像野火一樣燒了起來,他能從那些人的嘴型裡,讀出“偷工減料”、“官商勾結”之類的字眼。
“一定是人禍。”他平靜地說道,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姚和韻身子一震,猛地抬頭:“你......你怎麼這麼肯定?”
“天底下沒有這麼巧的事。”李默的眼神冷得像數九寒冬的冰淩,“我們前腳剛拿到陳市長‘先行先試’的尚方寶劍,後腳最重要的承重樓就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