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在林間移動,光斑的形狀隨著風吹動樹葉而變幻,像一場無聲的皮影戲。
“不,你不是梧桐樹。”
甄宓的聲音很輕,卻像一塊投入深潭的石頭,讓薑雲剛剛建立起來的、荒誕而自洽的世界觀,瞬間崩塌,漣漪四起。
他愣住了,腦子一時沒轉過來。
不是梧桐樹?
這算什麼?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如果他不是袁紹曹操那樣的“梧桐樹”,那是不是意味著,自己就不算那些英雄豪傑的直接競爭對手?從這個角度看,似乎是好事,安全係數憑空高了一截。
可如果他連梧桐樹都算不上,那甄宓這個“鳳格”為什麼會找上自己?難道自己這個“柴火棍”的比喻,還真就一語成讖了?
薑雲感覺自己像個試圖理解量子力學的小學生,腦子裡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信息量超載”。
他看著甄宓,那張絕美的臉上,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混雜著迷茫與篤定的神情。她似乎也在努力尋找一個合適的詞語,來描述一種超越她認知的感覺。
“梧桐樹的氣息,我見過。”她緩緩說道,目光飄向遠方,仿佛在回憶著什麼,“袁家的那幾位公子,身上或多或少都有。那是一種……銳利的,渴望向上生長的氣息,像一棵想要刺破蒼穹的樹,充滿了野心和占有欲。它們吸引‘鳳格’,就像沃土吸引種子,是一種規則,一種交易。”
她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薑雲的臉上,眼神裡的困惑更深了。
“可你不一樣。”
她微微前傾身體,似乎想離他更近一些,以便看得更清楚。
“在你身上,我感受不到那種‘梧桐樹’的氣息。沒有那種向外擴張的銳利,也沒有那種想要爭奪天下的野心。”她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像是在分享一個隻有兩人知道的秘密,“我在你身上感受到的,是一種更加本源、更加浩瀚的東西。”
“本源?浩瀚?”薑雲的嘴角抽了抽,這形容詞也太玄學了。
甄宓用力地點了點頭,她那雙清泉般的眸子裡,倒映著薑雲一臉懵懂的模樣。
“就像……就像百川終將歸於大海,落葉終要回歸大地。梧桐樹需要我們去棲息,才能汲取力量。可你……”她停頓了一下,似乎找不到精準的描述,最終用一種近乎本能的直覺說了出來,“你給我的感覺,不是需要我,而是……我必須回到你身邊。”
“那是一種無法抗拒的吸引力。不是選擇,是歸宿。”
最後四個字,她說得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薑雲徹底聽傻了。
他呆呆地坐在石頭上,手裡的水囊都忘了還給人家。他將甄宓的話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又一遍,試圖理清其中的邏輯。
按照她的理論體係:鳳格是頂級插件,梧桐樹是嗷嗷待哺的電腦主機,插件裝到主機上,電腦才能開機,才能運行“爭霸天下”這個大型遊戲。
這套理論雖然離譜,但好歹有閉環。
可現在,甄宓告訴他,他不是電腦主機,他是什麼?服務器本尊嗎?還是說,他是那個製定遊戲規則的程序員?
這套理論裡,根本就沒有自己的位置啊!
薑雲看著甄宓那副“我說的都是真理”的嚴肅表情,內心的吐槽之魂熊熊燃燒。
姑娘,你是不是搞錯了?你的“鳳格”雷達是不是出故障了?我就是一個從二十一世紀來的普通人,專業是摸魚,特長是躺平,人生理想是苟到大結局。我渾身上下,哪一點跟“本源”、“浩瀚”、“歸宿”這些高大上的詞彙沾邊了?
他越想越覺得,問題就出在甄宓自己身上。
八成是她離家出走,又餓又怕,精神恍惚之下,產生了某種認知偏差。把自己這個恰好出現在山洞裡的倒黴蛋,當成了臆想中的救世主。
對,一定是這樣!
想通了這一點,薑雲心裡反而鬆了口氣。隻要她是搞錯了,那事情就還有挽回的餘地。
他清了清嗓子,決定采用一種委婉的方式,點醒這位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少女。
“那個……甄姑娘,天色不早了,咱們還是趕緊趕路吧。”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你看,前麵好像有條岔路。冀州是往北走吧?要不……你就順著大路往北,我呢,我往南邊去看看,說不定能找到我失散的家人。咱們就此彆過,後會有期?”
他說得情真意切,既為對方指明了方向,又為自己找好了借口,簡直完美。
然而,甄宓隻是安靜地看著他,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