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死。”
兩個字,像兩根燒紅的鐵釺,狠狠烙在我的視網膜上。
紙條很粗糙,是那種最廉價的草紙,邊緣還帶著毛刺。墨跡也顯得倉促,一個“死”字的最後一筆,因為用力過猛而洇開了一小片,像一團無法散去的陰雲。
我捏著這張薄薄的紙,卻感覺它重逾千斤。
旁邊的甄姬也湊了過來,當她看清紙上的字跡時,那張剛剛才因為宵夜而泛起一絲血色的臉,瞬間又變得慘白。她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沒有驚呼出聲,但那雙杏眼裡,卻寫滿了比剛才更加濃重的驚駭。
我的目光,從紙條,緩緩移向了那顆靜靜躺在我掌心的、被蠟封住的小藥丸。它隻有小指甲蓋那麼大,蠟殼在燈火下反射著油潤的光,看起來平平無奇,像一顆尋常的蜜丸。
可就是這麼個小東西,連同那張紙條,將我剛剛才勉強搭建起來的、用以分析局勢的理智高牆,瞬間衝垮得一乾二淨。
我的腦子,成了一鍋沸騰的粥。
這是什麼?
一個計劃?一個陷阱?還是一場來自一千八百年前的、充滿了古典主義惡趣味的玩笑?
甘夫人,糜夫人。
我腦海中浮現出那兩位貴婦人的臉。一位溫婉如水,一位明麗似火。她們看我時的眼神,從最初的欣賞,到後來的敬畏,再到最後離開大廳時那充滿擔憂與不忍的回眸……
她們為什麼要幫我?
因為同情?因為她們真的信了我是什麼能“感動上天”的祥瑞,所以要不惜一切代價保住我這個“吉祥物”?還是說……劉備已經動了殺心,她們於心不忍,隻能用這種方法,給我留一條所謂的“生路”?
無數個念頭,像一群被捅了窩的馬蜂,在我腦子裡橫衝直撞,嗡嗡作響。
我捏著那顆藥丸,指尖能清晰地感覺到蠟殼光滑而冰涼的觸感。這層薄薄的蠟殼裡麵,包裹著的究竟是能讓人短暫停止心跳呼吸的靈丹妙藥,還是能讓人腸穿肚爛的穿腸毒藥?
我一個現代人,所有的知識都來自於書本和網絡。我知道華佗有麻沸散,也知道古代方士熱衷於煉製各種稀奇古怪的丹藥。可“假死藥”這種東西,聽起來更像是武俠小說裡的玩意兒。吃下去,是能像楊過一樣等小龍女,還是像被灌了毒酒的武大郎一樣,直接去跟閻王爺報道?
我不敢賭。
可我又有什麼資格不賭?
我腦海裡,再一次浮現出關羽那雙冰冷的丹鳳眼。那眼神告訴我,在他心裡,我薑雲,已經是一個必須被清除的“不穩定因素”。劉備或許還會權衡利弊,但這位關二爺,他的刀,隻講規矩,不講情麵。隻要他認為我的存在會動搖軍心,威脅到他大哥的安危,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地一刀砍了我。
就算劉備能擋住關羽,那城外的呂布呢?
他的大旗上,可還寫著我的名字。這場仗打下來,如果劉備贏了,為了安撫軍心,他會不會拿我這個“導火索”來祭旗?如果劉備輸了,我落到呂布手裡,他發現我根本不是什麼“奇貨可居”的人物,會不會一怒之下也把我給宰了?
橫豎都是一個死。
唯一的區彆,似乎就是死得體麵點,還是死得窩囊點。
這麼一想,眼前這顆小小的藥丸,好像還真成了那根從懸崖頂上垂下來的、唯一的救命稻草。哪怕這根稻草,本身就淬滿了劇毒。
“雲公子……”甄姬的聲音,帶著一絲無法抑製的顫抖,將我從混亂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她看著我,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聲音輕得像夢囈:“兩位夫人……她們……她們是在救我們,對不對?”
在她單純的世界裡,這或許是唯一的解釋。善良的貴婦人,不忍心看到無辜之人蒙冤,於是冒險送來了逃出生天的希望。
我看著她那雙充滿希冀的眼睛,心中一片苦澀。
我該怎麼跟她解釋這其中的凶險?怎麼跟她說,這顆藥丸,可能比門外的刀斧手更加致命?
我沒有回答,隻是將那張紙條,小心翼翼地重新折好,然後湊到燈火前。紙條瞬間卷曲、變黑,最後化作一縷青煙,消失在空氣中。
做完這一切,我才重新看向那顆藥丸。
“甄姬,”我壓低了聲音,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你覺得,我們能信嗎?”
甄姬愣住了。她或許沒想到我會問出這個問題。
她咬著下唇,美麗的眉頭緊緊蹙起,思索了許久,才輕聲說道:“妾身……妾身覺得,兩位夫人不是那樣的人。她們的眼神,不會騙人。而且……而且主公若真要殺我們,又何必多此一舉?他……他甚至都不需要理由。”
她的話,像一把錐子,紮進了我心裡最柔軟也最恐懼的地方。
是啊,劉備要殺我,需要理由嗎?
在亂世,人命如草芥。一個來曆不明的“災星”,殺了也就殺了。他之所以沒有立刻動手,或許隻是顧忌那“天降甘霖”的祥瑞之名,又或者,他還在評估我的價值。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