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進酒》的墨跡尚未在沁芳園的詩壁上乾透，張楓“詩才驚世”的名號已如春風般席卷京城。昔日踏破鎮國公府門檻的，多是求購香皂、雪浪紙的商賈；如今府門前的青石路上，卻擠滿了身著長衫、手持折扇的文人墨客，或捧著自家詩作懇請點評，或隻求遠遠見上張楓一麵，沾沾“詩仙”的才氣。府中侍衛不得不增設崗哨，才勉強維持住秩序。
這日午後，難得避開喧囂，張楓尋了府中後花園的沁心亭休憩。春日的陽光格外溫柔，透過紫藤花架的縫隙，在青石板上灑下細碎的金斑，微風拂過，帶著紫藤花的清甜與泥土的濕潤氣息。亭中擺著一張梨花木桌，桌上攤開著近日本月各產業的賬冊，張楓身著一襲月白色錦袍，烏發僅用一根玉簪束起，褪去了往日處理商事時的銳利，多了幾分閒適。
經過數月精心調養與每日晨練，他早已不是初臨異世時那個重傷纏身、身形消瘦的落魄國公。如今身姿挺拔如鬆，肩背寬闊，往日眉宇間的浮躁與頹唐被沉穩取代，專注翻閱賬冊時，眼尾微垂的弧度，竟透著幾分溫潤的書卷氣——隻是偶爾抬眼時，眸底閃過的銳利光芒，仍能讓人想起那個一手打造出龐大產業的商業奇才。
“國公爺，林府的婉兒小姐前來拜訪。”福伯輕手輕腳地走到亭外，聲音壓得極低，嘴角卻藏著一絲掩不住的笑意。林家與張家乃是三代世交，林婉兒與張楓更是自幼便由長輩定下婚約。前些年鎮國公府敗落時，不少曾攀附的世家紛紛避之不及，唯有林侍郎從未提過悔婚，林婉兒更是時常帶著湯藥點心前來探望，那份真心，府中上下都看在眼裡。在福伯心中，這位知書達理、心性善良的姑娘，早已是內定的未來主母。
張楓聞言，從賬冊中抬起頭，指尖在“肥皂工坊下月增產計劃”的字樣上輕輕一頓。腦海中瞬間浮現出關於林婉兒的記憶：戶部侍郎林文正的獨女，年方十六，不僅生得清麗絕塵，更是京中聞名的才女，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更難得的是，她性情溫婉卻不怯懦，去年他被人暗算重傷臥床時，府中人心惶惶，唯有她借著探病的名義，在秋水亭中悄悄提醒他“府中有內鬼，行事需謹慎”，那份膽識與情義，讓他一直記在心上。
“快請她進來。”張楓合上賬冊，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語氣中帶著幾分自然的期待。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便聽得園中小徑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張楓抬眼望去，隻見一道倩影在丫鬟的攙扶下，嫋嫋娜娜地從月洞門步入花園。林婉兒今日穿了一身水綠色的襦裙，裙擺繡著幾枝淡粉色的桃花，隨著步伐輕輕搖曳，宛若春日裡隨風綻放的桃花仙子。她未施粉黛，隻在鬢邊簪了一朵新鮮的白玉蘭，肌膚瑩白如玉，眉眼彎彎如新月，未語先帶三分笑，整個人透著一股純淨溫婉的氣息。
可當她抬眼望見亭中的張楓時，腳步卻驀地一頓，眼中閃過一絲明顯的訝異，連握著丫鬟的手指都微微收緊。眼前的張楓，與她記憶中那個要麼衝動易怒、與人爭強好勝，要麼因家族敗落而萎靡不振的未婚夫，簡直判若兩人。他站姿挺拔從容，眉宇間不見半分浮躁，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曆經世事沉澱後的沉穩，連陽光落在他側臉的光影，都透著一股令人心安的氣度。這般脫胎換骨的變化，讓她一時間竟有些不敢相認。
“婉兒妹妹。”張楓率先打破了沉默，臉上揚起一抹溫和的笑容，語氣自然親切，既沒有過分熱絡的輕佻，也沒有刻意疏遠的生分，恰如多年未見的好友重逢。
林婉兒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斂衽躬身行禮，裙擺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楓哥哥。”聲音輕柔婉轉，如同春風拂過琴弦，帶著少女特有的清甜。起身時，她的目光仍忍不住在張楓臉上多停留了片刻，眼底的訝異漸漸化為好奇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欣賞。
“園中風大，快進亭中坐。”張楓側身引路，示意福伯奉上府中剛沏好的雨前龍井。待林婉兒在石凳上坐定，他才問道：“今日怎麼得空過來？最近戶部事務繁忙，林侍郎身子可還安好？”
林婉兒聞言，淺笑著接過丫鬟手中提著的食盒，將其輕輕放在石桌上，柔聲道：“家父一切安好，多謝楓哥哥掛心。前幾日聽聞楓哥哥在沁芳園詩會上一鳴驚人，一首《將進酒》傳遍了整個京城，連宮中的陛下都曾向太傅問及此詩。家父昨日在家中讀到抄錄的詩句，更是拍案叫絕，說此詩氣勢磅礴、意境開闊，頗有李太白的遺風。我…我想著楓哥哥近日定是繁忙，便親手做了些點心，過來看看你。”
她說著，微微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如蝶翼般輕輕顫動，臉頰泛起一抹淡淡的紅暈，連聲音都比剛才低了幾分。那份少女的羞澀與體貼，讓亭中的氣氛都變得愈發柔和。
張楓笑著打開食盒，隻見裡麵整齊擺放著四樣精致的點心：桂花糕、杏仁酥、玫瑰卷，還有一盤做成玉兔形狀的糯米糍，每一樣都小巧玲瓏，色澤誘人，顯然是花了不少心思。他拿起一塊桂花糕放入口中，甜而不膩，帶著濃鬱的桂花香氣，入口即化，口感遠超府中廚娘的手藝。“味道極好，有勞婉兒妹妹費心了。”他真心實意地誇讚道，眼中的笑意更濃了幾分。
見他喜歡自己做的點心，林婉兒眼中瞬間漾開明媚的笑意，如同春日裡最燦爛的陽光。她這才鼓起勇氣，抬起頭直視著張楓的眼睛，語氣中帶著幾分好奇與探尋：“楓哥哥，有件事我不知當問不當問。那首《將進酒》…當真全是你所作嗎？我…我並非懷疑你的才學，隻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儘還複來’這般開闊的心境，還有‘會當擊水三千裡’的磅礴氣象，實在不像是尋常文人能寫出的感悟…你這半年來，究竟經曆了什麼，竟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她的聲音輕柔，卻帶著十足的真誠，眼底滿是對他的關切，沒有半分打探隱私的冒犯。張楓看著她清澈的眼眸，心中微動，知道這是少女藏了許久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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