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夥人顯然驚慌失措,並未刻意掩蓋行跡,車轍一路歪斜地通向圍場邊緣一處廢棄的皇家彆院。這彆院年久失修,朱漆剝落,蛛網遍布,在漸暗的天光下顯得格外陰森。
兩人悄無聲息地潛至彆院外牆下,隻聽院內傳來壓抑的哭泣和惶急的爭論聲。
“…必須立刻稟報宮裡!”“稟報?怎麼說?說陳老太醫和他兩位公子在圍場被毒死了?血都成了墨汁?誰信?萬一惹禍上身…”“可這…這明顯是中了極厲害的毒…”“彆忘了藥渣裡那東西!像是官家人的…若是牽扯進去,我們這些下人還有命嗎?”“那怎麼辦?總不能把老爺少爺扔在這裡…”
沈聿與裴九霄對視一眼,默契地同時發力,如狸貓般翻過高牆,落入院內荒草叢生的庭院中。
他們的突然出現,如同鬼魅,瞬間讓院內那群驚慌失措的仆役和侍衛僵在原地,驚恐萬狀,有人甚至嚇得癱軟在地。
“錦…錦衣衛!”有人認出了沈聿的服飾,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沈聿目光如冰刃般掃過眾人,最後落在停放在院中、蓋著粗糙麻布的三具屍體上。他沒有理會那些瑟瑟發抖的下人,徑直上前,掀開了麻布。
正是溪邊那三名陳家人。中間老者須發皆白,是陳家當代家主,太醫院院判陳敬堯。旁邊兩位是他的長子與次子,皆在太醫院任職。三人死狀一模一樣,麵色青黑,七竅周圍殘留著墨黑色粘稠物,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腥甜氣味。
沈聿蹲下身,仔細查驗。果然,全身並無明顯外傷,唯有陳敬堯的右手拇指和食指指尖,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灰白色,微微腫脹,像是接觸過什麼極寒或極毒之物。
“陳院判今日為何突然來圍場?”沈聿起身,聲音冷冽,不容置疑。
仆役們麵麵相覷,無人敢答。
沈聿目光一寒,繡春刀微微出鞘半寸,冰冷的殺氣瞬間彌漫開來。
一個看似管家的老者噗通一聲跪下,磕頭如搗蒜:“大人饒命!小的說!老爺…老爺是接到一封密信,說是圍場這邊發現了極珍稀的藥材‘龍涎草’,能解百毒,但生長之地異常,需親自來辨…老爺一時好奇,又想著若是真的,於太醫署乃是大事,便帶著兩位公子悄悄來了…”
“密信?何在?”
管家顫抖著從懷中摸出一封皺巴巴的信箋遞上。
沈聿展開一看,信上字跡歪斜粗糙,內容與管家所說一致,落款是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名字。典型的誘餌。
“路上可有何異常?陳院判可曾說過什麼?碰過什麼?”沈聿追問。
一名小藥童怯生生地開口:“老…老爺在發現那種‘龍涎草’的地方,用手撚了撚土,還…還湊近聞了聞,臉色就變了,連說‘不對,這不是草,是…是…’,話沒說完,就突然栽倒了…兩位公子去扶,也跟著…”
撚土?聞嗅?沈聿立刻抓起陳敬堯那隻指尖異常的手,湊近鼻尖,敏銳的嗅覺捕捉到一絲極其微弱、被血腥和屍氣掩蓋的甜膩香氣——與那“墨玉蛛”毒液的氣味同源,但更為隱蔽!
毒是下在土裡的!或者下在那所謂的“龍涎草”上!陳敬堯精通藥毒,瞬間察覺異常,但已然吸入足以致命的毒粉!
“你們剛才說,藥渣裡有東西?”沈聿轉向那些仆役。
幾人慌忙指向角落裡被打翻的藥簍。沈聿走過去,用刀尖撥開,除了各種草藥,果然又找到了兩三片與他之前發現的一模一樣的深藍色錦衣衛服飾碎片,甚至有一片上還帶著半截燒焦的腰帶扣!
栽贓做得如此明顯,近乎拙劣,反而透著一種有恃無恐的囂張。
“大人…我們…我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管家哭喊著。
沈聿沉默片刻,忽然問道:“陳院判近來在太醫院,可曾接手過什麼特殊的病例?或是研究過什麼罕見的毒物?特彆是…與西域相關的?”
管家努力回想,猛地想起什麼:“好像…好像有!前些時日,宮裡一位貴人似是中了怪毒,症狀奇特,太醫院束手無策,陛下曾密令老爺研製解藥…老爺那幾日閉門不出,似乎還調閱了不少關於西域毒物的古籍…但具體是哪位貴人,小的實在不知!”
宮中貴人?西域怪毒?
沈聿腦海中仿佛有電光閃過!一切似乎都能串聯起來了!
幕後之人欲以龍脈煞氣謀害的目標,或許早已開始遭受某種隱秘的毒害!陳家奉命暗中研製解藥,可能已接近真相,甚至察覺了毒藥來源與龍脈煞氣案的某種聯係,因此被設計引出,慘遭滅口!
而栽贓錦衣衛,既能擾亂視聽,又能進一步挑撥廠衛關係,甚至可能為下一步對錦衣衛的清洗做準備!
好一招一石二鳥的毒計!
“裴九霄!”沈聿猛地轉身。
“在!”
“你立刻想辦法突圍,不惜一切代價,將此地情況、陳家滅口、西域奇毒與宮中貴人之事,密報於陛下!重點提醒陛下,警惕身邊人,尤其是可能接觸香料、藥物者!”沈聿語速極快,將那塊腰帶扣碎片塞入他手中,“這是證據!快走!”
“那您呢?”裴九霄急道。
“我留下,會會他們。”沈聿目光投向彆院之外,林中陰影裡,不知何時已悄然出現了無數黑影,將這裡團團圍住,為首的,正是眼中綠芒熾盛的趙謹言!
“既然布好了戲台,我這主角,怎能缺席?”沈聿冷笑一聲,繡春刀徹底出鞘,寒光映亮他冷峻的側臉。
殺局再臨,但這一次,他手中已多了幾分破局的籌碼。
真相的輪廓,在鮮血與陰謀中,逐漸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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