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難得。這張臉,平日裡總是掛著恰到好處的、冰冷的恭敬,或是執行命令時絕對的漠然。此刻卻裂開了,從那完美的麵具底下迸發出某種近乎猙獰的驚怒。他好像在用力搖晃我,可我的身體像灌滿了鉛,軟綿綿地承受著,感覺不到太多震動,隻有隔著一層厚棉絮的模糊觸感。
他那總是平穩無波、執行指令時也毫無感情的聲音,此刻竟嘶啞得變了調,一遍遍吼著什麼。
聽不清了。
也好。
係統解綁的提示音之後,世界並未變得清晰,反而加速坍縮、離我遠去。最後一點力氣,從我試圖蜷起的手指縫裡溜走。
黑暗徹底吞沒過來。
……
不知過了多久。
或許隻是一瞬,或許是永恒。
一絲微弱的感知率先歸來:疼。
不是利刃割喉的銳痛,而是毒素侵蝕後的鈍痛,彌漫在四肢百骸,像是被碾碎了又重新粗糙地拚湊起來。緊接著是冷,地麵堅硬的冰冷透過衣料滲入骨髓。
我睜開眼。
視野朦朧,隻能勉強分辨出頭頂是熟悉的蟠龍藻井,燭火似乎熄了大半,光線晦暗。濃重的血腥氣固執地鑽入鼻腔,提醒著方才發生的一切並非噩夢。
然後,我對上了一雙眼睛。
他就跪在我身側,離得極近。那雙曾冷靜無波、隻會倒映出命令與任務的眸子,此刻卻像是被狂風暴雨肆虐過的深潭,混亂、驚悸,還有一絲……未曾掩飾的恐慌。他的一隻手甚至還半攬著我的肩,另一隻手持著那枚染血的蝴蝶暗器,指尖繃緊,微微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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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目光落在那暗器上。
他的手指像被燙到一般,猛地縮回,那枚精致的凶器“當啷”一聲掉落在金磚上,清脆得刺耳。
他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
“……殿下?”聲音乾澀得厲害,試探的,帶著一種幾乎破碎的小心翼翼。
我試圖開口,喉嚨裡卻隻發出嗬嗬的氣音,灼痛難當。連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這具身體仿佛已不再屬於我。
可我的眼神,大概已經說明了一切。
那裡麵沒有了往日或偽裝或真實的溫潤,沒有了對他的依賴與信任,甚至沒有了方才倒入他懷中時的決絕與淒楚。隻剩下一片冰冷的、曆經劫波後的死寂,還有一絲洞悉一切的嘲弄。
他看懂了。
他眼底那點殘存的僥幸徹底灰飛煙滅,臉色一瞬間白得嚇人,比我這中毒之人還要難看。他像是想觸碰我確認什麼,又像是害怕觸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那雙向來穩若磐石、能頃刻奪人性命的手,此刻抖得不成樣子。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解釋,想請罪,想說點什麼。
但最終,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來。
隻有粗重紊亂的呼吸聲在死寂的大殿裡回蕩,伴隨著遠處隱約傳來的、越來越近的急促腳步聲和甲胄摩擦聲——宮中的守衛,終於要來了。
他依舊跪在那裡,在我冰冷的注視下,像一尊突然被抽走了所有提線的木偶。
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了徹底的……失控。
以及,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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