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輛覆蓋著塵土的越野車，如同兩隻沉默的鐵獸，一前一後地行駛在通往亞利桑那州的漫長公路上。
與出發前往黑岩鎮時那種帶著初生牛犢般探索欲的緊張感不同，此次車廂內的氣氛沉甸甸的，像壓了一層看不見的鉛灰。
損失隊友的陰霾、對自身狀態的認知、以及對迷信山脈那深不可測的未知，都讓這次征程從一開始就蒙上了一層更為凝重和複雜的色彩。
盧克·哈特曼駕駛著頭車，指關節因用力握著方向盤而有點微微發白。他的目光習慣性地掃視著後視鏡和前方的路麵，每一個細微動靜都讓他肌肉緊繃。
副駕駛上的雷耶斯探員沉默地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荒涼景致，指尖無意識地在膝蓋上的電子地圖設備邊緣敲擊著，加密頻道裡偶爾傳來後方車輛陳靜博士簡短的設備狀態彙報。
後座上，莉娜·馬丁內斯試圖用學術研究來驅散內心的不安。她攤開那張貼滿了彩色標簽的地圖，手裡拿著筆，對照著窗外的地貌特征，低聲喃喃：“我們現在應該剛穿過科奇斯縣邊界，地質構造開始從盆地向山脈過渡，看那邊的岩層裸露，典型的第三紀沉積岩，很可能含有，”
“含有沒什麼好東西的礦脈，或者更糟。”後車副駕駛座上，埃茲拉·瓊斯“牧師”的聲音通過加密對講機突然插了進來，清晰而冷硬，打斷了她的話。他坐在陳靜駕駛的車輛裡，目光如同鷹隼般掃視著遠方已經開始顯現出猙獰輪廓的山脈線。
莉娜被噎了一下，有些不服氣：“瓊斯先生，我隻是在進行必要的地理環境分析。”
“分析那些石頭不會告訴你哪條路藏著流沙，哪個山洞裡住著吃了能讓你內臟融化的蝙蝠，或者哪片看起來平靜的灌木後麵是掘密教設下的感應器。”“牧師”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純粹陳述事實，“關於學術方麵的東西留到以後再說吧，博士。現在，用你的眼睛看，用鼻子聞，感覺空氣裡的濕度變化和不對勁的安靜。那才是保命的東西。”
對講機裡一陣沉默。
頭車裡，盧克忍不住開口，試圖打圓場，也帶著一絲警長的務實：“瓊斯說的有道理，馬丁內斯博士。理論很重要，但實地情況瞬息萬變。瓊斯，既然你經驗豐富，不如多分享一下？比如，如果我們遇到你之前提過的‘石膚潛伏者’，除了聲波和酸液，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它們的活動規律？集群性如何？”
埃茲拉沉默了幾秒，似乎在組織語言，或者隻是懶得說。
最終，他那帶著砂礫感的聲音再次響起：“白天喜歡躲洞裡，或者岩石縫裡，晚上出來。喜歡獨居，但狩獵的區域可能會重疊。視覺不好，靠震動和熱量感知。動作較慢，但力量很大，爪子帶毒，不是致命的，但能讓你肌肉麻痹幾個小時，夠它們慢慢啃了。討厭突然的巨響和強光。”
陳靜博士的聲音也從後車傳來，冷靜而條理清晰：“記錄下來了。聲波頻率和光強度有具體參數範圍嗎？毒素成分能否取樣分析？或許可以製備針對性解毒劑或乾擾設備。”
“沒實驗室給你測了，博士。”“牧師”毫不客氣地回應，“巨響，就是開槍或者扔震撼彈。強光，就是大功率手電或者鎂光棒。解毒劑？彆被碰到就行。野外不是你的實驗室。”
莉娜忍不住再次開口，這次帶著一絲挑戰：“但是瓊斯先生，了解它們的生物學特性和生態位，有助於我們從根本上規避甚至利用它們的習性。”
“利用？”“牧師”嗤笑一聲，“你想怎麼利用？讓它們去咬掘密教？它們沒那麼聰明，隻會把你也當成食物。博士，你腦子裡裝太多書了。在這裡，最簡單的規則最有用：看到不對勁的東西，要麼遠遠躲開，要麼確保能在它弄死你之前先弄死它。沒有第三種選項。”
他的話冰冷而殘酷，像一把鏽蝕的刀，刮掉了所有文明世界的裝飾，露出底下赤裸裸的生存法則。
雷耶斯終於開口，聲音平穩，試圖將話題拉回正軌：“都少說兩句。信息共享是目的，不是爭吵。瓊斯，你的經驗非常寶貴，我們需要知道這些。馬丁內斯博士，你的學術背景能幫助我們理解更大範圍的模式和曆史淵源，同樣重要。陳博士，記錄所有信息，包括未經驗證的部分，後續分析。現在，繼續。莉娜，說說我們即將進入的區域，曆史上除了礦工，還有沒有其他群體活動的記載？特彆是與神秘學或祭祀相關的。”
莉娜深吸一口氣，壓下被“牧師”輕視的不快，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地圖上：“有的。根據有限的記載，迷信山脈在阿帕奇人到來之前，可能就有更古老的土著群體活動，留下了一些無法解釋的岩畫和石堆結構，被認為可能與星辰崇拜或地脈祭祀有關...十九世紀中後期，除了淘金者，也確實有一些秘密教派或兄弟會選擇在此建立與世隔絕的據點，原因不明，這些都可能是掘密教選擇此地建立基地的曆史背景因素。”
她的話語漸漸將眾人的思緒引向更深層的迷霧。
山脈不再僅僅是地理上的存在，更是一個疊加了無數曆史層次、傳說和未知的複雜場域。
對講機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隻有車輛引擎的轟鳴和輪胎摩擦路麵的噪音。
每個人都在消化著信息，同時也壓抑著各自內心的猜測與擔憂。
盧克打破了沉默，問出了一個所有人都想過的問題：“你們說，掘密教在那深山老林裡，到底想挖出什麼？或者，造出什麼？”
沒有人能回答。
隻有“牧師”埃茲拉，望著窗外越來越近、仿佛張開巨口等待著吞噬一切的山脈陰影，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喃喃自語了一句，或許是對自己，或許是對某個並不存在聽眾：
“不管是什麼，最好彆被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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