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無邊無際的、冰冷的、連時間都仿佛失去意義的黑暗。
這便是陸燼意識沉淪的全部感知。沒有痛楚,沒有聲音,沒有光,隻有一種不斷下墜的虛無感,仿佛正墜向連靈魂都會被消融的永恒深淵。破碎的道爐不再傳來任何感覺,心火早已熄滅,那曾強行催發的暖流也消散無蹤。他似乎隻剩下最本源的一點意識,如同暴風雨中最後一點螢火,在絕對的死寂與冰冷中飄搖,隨時都會徹底湮滅。
這便是……死亡的滋味嗎?
然而,就在這點意識之火即將被黑暗完全吞噬的刹那——
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堅韌的“牽絆”,如同穿過層層凍土的細弱根須,悄然觸碰到了他。
不是力量,不是能量,而是一種……“感覺”。
是小七背著他在黑暗中踉蹌前行時,那混合著汗水和血水的溫度,是少年咬緊牙關不肯放棄的執拗。
是阿婆粗糙的手顫抖著擦拭他臉上血汙時,那帶著淚水的、微涼的觸感,是長者無聲的祈禱與悲憫。
是趙紅藥即使在昏迷中,依舊無意識攥緊的拳頭,是她劍心未泯、寧折不彎的錚鳴在靈魂層麵的微弱回響。
是那些跟隨他們逃入這未知暗道的幸存者們,粗重的喘息聲中,對“生”最本能的渴望,以及對帶領他們走到這裡的“燼哥兒”,那份近乎盲目的、最後的信任。
這些感覺,微弱、雜亂、卻無比真實。它們並非強行注入,而是他陸燼,這個道爐破碎、心火熄滅之人,與這些誓死相隨之人之間,早已在無數次並肩與守護中,無形建立的“聯係”。
在這絕對的黑暗與虛無中,這些“聯係”,成了指引迷途孤舟的,唯一的星火。
他那即將消散的意識,本能地、貪婪地抓住了這些“星火”。
不是為了汲取力量,不是為了重燃心火。
僅僅是為了……確認他們的存在。
僅僅是為了……知道他們是否安好。
一個純粹到極致的念頭,取代了下墜與湮滅的恐懼——
但求一隅安。
願用我殘存的一切,換他們片刻安寧,一線生機。
這念頭不包含任何對自身生死的考量,沒有任何宏大遙遠的誌向,僅僅是對身後這些具體的人,最樸素的牽掛與祝願。
奇跡,就在這至純的意念中,悄然發生。
他破碎的道爐,那原本應該意味著修行路斷、徹底淪為凡鐵甚至崩解死亡的殘骸,在這不含一絲雜質的守護念頭的浸潤下,並未進一步破碎,反而呈現出一種奇異的“靜止”。裂痕依舊猙獰,卻不再擴張,仿佛被某種無形的東西“粘合”住了。
而在那最深、最核心的一道裂痕深處,一點全新的、與之前心火截然不同的“光”,悄無聲息地萌發出來。
它並非熾熱燃燒的火焰,也不是冰冷刺骨的寒晶,更非之前那試圖平衡二者的暖流。
它更像是一點……“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