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臣……未曾。”他的聲音啞得像生鏽的鎖。
“未曾?”
殿門突然被撞開。
蕭臨淵披著玄甲跨進來,劍尖在青石板上劃出刺耳鳴響。
他掃過縮成一團的太醫們,目光落在雲知夏沾著血的銀刀上:“她若褻瀆醫道,你為何答不上她的問題?”
楚昭南猛地抬頭。
蕭臨淵的玄甲上還沾著晨露,卻比金殿上的蟠龍更有氣勢。
他想起秘藥房裡那盞總也燒不儘的燈——原來這燈不是雲知夏點的,是蕭臨淵用兵權給她架的燈台。
“自即日起,”蕭臨淵的劍尖指向太醫院首座,“草廬醫者持靖王令可自由出入太醫院,協同抗疫。違者,抗旨論。”
崔婉兒攥著藥箱的手在抖。
她望著太醫院朱紅大門上的銅釘,想起十四歲那年,父親因“女子習醫”被逐出師門時,也是站在這門前,被張鶴年的拂塵抽得滿臉血。
此刻她抬腳跨過門檻,木底鞋跟磕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響——這次,她是雲知夏的助手,不是被逐的罪女。
雲知夏將染血的銀刀插入案頭的藥臼,濺起幾點朱砂粉:“臣婦立三不治——不記錄病症者不治,不隔離患者者不治,不焚染疫衣物者不治。”她轉向楚昭南,“另,請太醫院開放疫病古檔。”
楚昭南望著她身後的崔婉兒。
那姑娘的藥箱上還粘著草廬的泥,像株從石縫裡鑽出來的草。
他閉了閉眼,對旁邊的小太監道:“開銅櫃。”
銅鎖哢嗒落地。
雲知夏翻開最上麵一卷,泛黃的紙頁上赫然寫著“北疆焚村案·疫毒試用記錄”。
她的指尖劃過“霜髓+弱毒株,可控傳播”幾個字,冷笑溢出齒縫:“原來不是不知治法,是早就試過——拿百姓試。”
楚昭南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看見雲知夏眼底的火,像極了二十年前他跪在火場裡的那團火。
那時他攥著“仁”字醫牌發誓,要讓醫道不染血腥;此刻他望著秘藥房方向,那裡還鎖著半匣未用完的弱毒株。
深夜的秘藥房飄著焦糊味。
楚昭南將最後一隻培養皿扔進火盆,淡紫色的霧氣在火焰裡蜷成蛇形。
火光照亮他胸前的舊醫牌——“仁”字已經磨得發鈍,像塊褪了色的疤。
他解下醫牌,扔進火裡,聽著銅片熔化的滋滋聲,終於想起母親臨終前說的話:“阿昭,醫道要活,不能跟著老規矩一起死。”
草廬的燈還亮著。
雲知夏伏在案上寫《太醫院改革七策》,筆尖在“設疫病專司,直報皇帝”幾個字上頓了頓。
她抬頭望向宮闕方向,月光落在她眼尾的青影上:“你燒了舊規矩,那我便建一座——”
“不會燒錯人的爐。”
秘藥房深處,一隻未封口的毒株瓶輕輕晃動。
淡紫色霧氣滲出瓶口,在青磚上蜿蜒成細蛇,順著門縫爬向殿外的夜色。
五日後的早朝,當雲知夏捧著改革策走進金鑾殿時,她不知道,此刻六部十三道的奏疏已經堆在皇帝案頭。
那些墨跡未乾的折子上,“恃寵而驕”“私設醫署”幾個字,正等著在朝堂上掀起更大的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