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谘端坐馬背,鐵甲寒光刺目。
甘寧跪伏在地,兜鍪滾落,染血亂發垂落頸側,眼底屈辱與不甘交織。
張谘右手死扣劍柄,青筋如蚺。
殺!立威三軍?念頭閃過!此將悍勇,折之可惜!……
雪亮鋒刃錚鳴半寸,寒光已掠及甘寧頸後皮膚!
“叔父息怒!”清朗急喝撕裂肅殺!
張浩已飛身下馬,單膝點地護在甘寧與張谘馬首之間,仰頭迎向暴怒目光。
“甘將軍此戰雖折,然其勇為全軍之冠!
今若斬帥立威,三軍齒冷,敵更嗤南陽無人!”
他的語速急促懇切,
“請叔父暫息雷霆,允其戴罪雪恥!”
那熟悉音色如冰錐刺入張谘耳膜,暴戾怒氣猛地一滯。
視線撞入侄兒寫滿焦慮與堅毅的眼眸,迸出的冷語終斂了七分凶芒:
“甘興霸!爾軍令狀立,兵將損,律——當斬!”
甘寧身軀劇顫。
“然!”
話音陡轉,目光如毒刺,
“殺汝首級泄憤,何益?且以此殘軀,為南陽血洗此辱!”
染塵軍令狀擲於甘寧眼前。
“項上頭——暫且寄下!死罪免,活罪難逃!
罰爾軍棍——五十!”
甘寧以額重叩地麵,沙石沾血:
“謝…太守大人不殺之恩!”
黑暗中,袁福佝僂著腰,溜到了輜重車旁,找到了同樣麵無人色的袁慶。
“爹…沒…沒成功?”袁慶聲音發顫。
袁福枯爪掐住兒子胳膊,幾乎要捏碎他骨頭,聲音如同九幽寒風:
“就差一點!那關雲長…終是誤了大事!”
他眼中凶光大盛,指向那散亂兵營:
“如今甘寧重傷軍心動,張谘恨火噬心!
南陽主力未傷筋動骨,破魯陽屠爾等,隻在旦夕!”
…………
天色由濃墨般的漆黑褪為鉛灰,魯陽城頭彌漫的硝煙依舊緲緲。
激戰一夜的痕跡觸目驚心:
垛口布滿缺口,城磚被血水、火燎熏染得一片狼藉。
焦臭的金汁氣味混雜著濃鬱的血腥,在清涼的晨風中凝滯不散。
劉俊立於尚有餘溫的箭樓殘壁旁,強壓著幾乎要將身體壓垮的疲憊。
他目光掃過狼藉的戰場,聲音帶著沙啞卻異常清晰的穿透力:
“忠勇之士,厚葬立碑!家中老幼,加倍撫恤!”
“傷重者,即刻分送城中醫館,延請最好的醫匠,不惜一切代價救治!”
劉俊疾步上前。
王猛倚牆喘息,麵如金紙,胸甲破碎處繃帶已被新血洇透。
“王將軍辛苦!即刻送醫館,務必精心診治!”
劉俊扶住壯士臂膀,語氣斬釘截鐵。
“大人勿憂,些許皮肉傷,不礙事的!”
王猛咬牙擠出一句。
“休得逞強!”
劉俊不容置疑,“魯陽尚需將軍鐵骨。速去!”
隨即示意縣兵將王猛抬下。
轉身,他的目光凝在關羽身上。
血浸重袍,青龍刀拄地才穩身形,左臂舊創崩裂,殷紅浸透裹傷布。
劉俊不發一言,單膝觸地,利落撕開染血戰袍。
以烈酒衝淋傷口,再敷藥粉,手法沉穩重新裹紮。
手上裹紮不停,他昂首環視聚攏的將士與百姓,聲貫城垣:
“魯陽父老!今日城垣不倒,皆因汝等以血肉相築!
此戰之功,在汝!在民!在捐軀之英魂!
待平此賊,本縣立誓:全縣免賦——五載!”
軍民聲如裂帛,迸發悲喜交加的嘶吼。
“謝大人恩典!”
“吾等誓與魯陽共存亡!”
劉俊抬手壓下聲浪:
“速收斂英烈忠骨、拾儘殘矢斷刃、加固女牆垛口!
事畢抓緊養息——城外賊兵隨時攻城!”
言畢,目光如刀刺向城外:
南陽營星火散亂,暗夜中遊騎如魅。
關羽輕輕活動著包紮好的手臂,眉頭深鎖,望向義兄,沉聲道:
“大哥,經此一戰,張谘折損不輕,其攻城之意恐更甚。
其身為南陽太守,位高權重,若反咬吾等聚眾為亂、擅殺朝廷命官……”
劉俊嘴角泛起一絲冷峻的弧度,眼神銳利如鷹隼。
“張谘位高權重,恰是取死之道!雲長且看。”
他隨手從旁邊拾起一把繳獲的南陽軍刀,刀口在微光下閃著異乎尋常的寒芒,
“可認得此物?”
關羽接過軍刀,把玩一番後,雙眼一亮:
“此乃南陽郡兵之私鑄佩刀,大哥莫不是要……”
“不錯!”
劉俊眼中精光暴漲,語氣斬釘截鐵,
“此乃張谘取死之道!私鑄軍械乃大罪,其心可誅!僭越逾製,更欲何為?”
關羽目光如電,重重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