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祖平定四胡,威權延世。遷鄴之後,雖主器有人,號令所加,政皆自出。顯祖因循鴻業,內外協從,自朝及野,群心屬望。東魏之地,舉世樂推,曾未期月,玄運集己。始則存心政事,風化肅然,數年之間,翕斯致治。其後縱酒肆欲,事極猖狂,昏邪殘暴,近世未有。饗國弗永,實由斯疾,胤嗣殄絕,固亦餘殃者也。天保定位,受終攸屬。奄宅區夏,爰膺帝籙。勢葉謳歌,情毀龜玉。始存政術,聞斯德音。罔遵克念,乃肆其心。窮理殘虐,儘性荒淫。——李百藥《北齊書》
北魏孝昌二年,晉陽城。
盛夏的酷熱炙烤著大地,連年的乾旱讓汾水幾近斷流,城內人心惶惶。就在這焦灼的氛圍中,高家府邸內卻發生了一件怪事。高歡的妻子婁昭君,一個曾家世顯赫、眼光極高的女子,此刻卻因腹中不時傳來的異樣而憂心忡忡。
自她懷上這個孩子起,每到深夜,房間內便會被一層奇異的、溫潤的紅光籠罩,仿佛有神隻庇佑,又似不祥之兆。更令人驚駭的是,腹中的胎兒,竟在她腹中發出了微弱卻清晰的聲音:“得……活……”
“得活?”婁昭君撫摸著乾癟的肚子,心中百感交集。是家族得活的希望?還是祈求這未出世的孩子能平安降生?她不敢深想,隻能在祈禱中度過漫長的孕期。
數月後,一個其貌不揚的男嬰呱呱墜地,婁昭君為他取名高洋。這孩子自小沉默寡言,相貌平平,與大哥高澄的英氣勃勃、鋒芒畢露形成了鮮明對比。高澄早早展現出過人的才智和領導力,深得父親高歡喜愛,而高洋則顯得有些木訥,常常獨自一人發呆,似乎對周遭的一切漠不關心。
一天,高歡召集幾個孩子到跟前,從袖中取出一團亂麻,說道:“我給你們一樣東西,看你們誰能最快將它理清。”
高澄走上前,拿起那團亂麻,皺著眉頭開始一根根抽拉。然而,越是心急,麻線纏繞得越緊,他越抽越亂,不一會兒便滿頭大汗,臉上露出焦躁的神色。
輪到高洋時,他默默地接過亂麻,沒有立刻動手。他小小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隻是安靜地、專注地用手指觸摸著那些糾纏的麻線,仿佛在研究著什麼。
婁昭君的心揪緊了,忍不住低聲提醒:“洋兒,快動手啊!”
高洋抬起頭,看了看母親,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然後,他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舉動。
他拿起旁邊侍從放在一旁的小刀,眼神平靜,沒有絲毫猶豫,對著那團亂麻,狠狠地砍了下去!
“哢嚓!”一聲脆響,亂麻應聲而斷!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高歡和婁昭君。
高洋卻沒有停歇,幾刀下去,將那團原本糾纏不清的大麻分解成了幾縷相對整齊的長麻。接著,他又拿起其中一縷,用小刀小心地刮去毛刺,使其變成一縷縷短而整齊的麻線。
他做得很認真,仿佛這不是在處理一團令人頭疼的亂麻,而是在完成一件精細的工藝品。
片刻之後,他將整理好的短麻線遞給高歡,眼神清澈而平靜。
高歡看著眼前的情景,又看了看兩個兒子,臉上的表情意味深長。他沉吟片刻,開口道:“洋兒,你為何如此做?”
高洋跪下,不卑不亢地回答:“回父親,兒子愚鈍,想不到如何解開。但兒子想到,既然都是麻,解開是為了用,斬斷整理好,同樣也是為了用。長短相宜,各有所用。與其費時費力,不如快刀斬亂麻。”
“快刀斬亂麻……”高歡重複著這四個字,眼中閃過一絲讚賞。他看向滿臉羞愧的長子高澄,語氣溫和了些:“澄兒,你明白了什麼?”
高澄慚愧地低下頭:“兒子明白了,遇事不可隻拘泥於常規,有時需要當機立斷,換個思路。”
“嗯,孺子可教。”高歡點點頭,轉頭又對高洋說:“洋兒,你做得很好。這‘快刀斬亂麻’的法子,甚合我意。”
他賞賜了高洋一塊玉佩,又勉勵了高澄幾句。這次考校,讓府中下人們對這個平日裡不起眼的次子刮目相看。
高歡心中暗忖,這孩子看似木訥,實則心思縝密,懂得變通。他找不到常規的解決方法,便另辟蹊徑,用最直接有效的方式達成目的。這種品質,在亂世之中,尤為難得。
歲月流轉,高澄在朝中曆練,逐漸展現出非凡的政治才能,成為高歡重點培養的對象。而高洋,則安排一些接觸實務的機會,但更多的是觀察和考驗。高洋選擇了“藏拙”。
他博覽群書,尤其癡迷兵法和權謀,常常一個人關在書房裡研讀。他默默練習騎射,技藝精湛卻從不炫耀。在外人看來,他依舊是那個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愚鈍的皇子。他按時去衙門點卯,處理例行公事,絕不主動表現自己。他將高歡的“潛龍在淵,韜光養晦”的教誨銘記於心。
他冷眼旁觀著哥哥高澄在朝堂上縱橫捭闔,也看到高歡在權力巔峰的寂寞和對未來的隱憂。兄弟二人關係微妙,既是親人,又是潛在的對手。高洋並不嫉妒哥哥的早慧,反而更加堅定了自己隱忍的決心。他知道,自己需要時間,需要更多的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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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定七年的晉陽,春寒尚未褪儘,城東的東柏堂卻彌漫著比寒冬更刺骨的暗流。
這座平日裡用作高丞相議事的雅致廳堂,此刻燭火搖曳,將四個身影映在牆壁上,忽明忽暗。主位上,正是權傾東魏的大丞相高澄。
“陛下昏弱,朝政儘在我手,如今羽翼已豐,廢帝自立,正當其時!”高澄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待事成之日,諸位皆是開國功臣,榮華富貴享用不儘!”
下首坐著的,是他的心腹重臣陳元康、楊愔和崔季舒。三人聞言,眼中皆閃過激動之色,紛紛起身躬身:“願隨丞相左右,共圖大業!”
燭火劈啪一聲,濺起一點火星,落在地麵的錦毯上,轉瞬即逝。沒人注意到,廳堂外的回廊陰影裡,一個端著食盤的身影僵在了原地,那是高澄府中的廚奴蘭京。
蘭京本是南朝將領蘭欽之子,當年戰敗被俘,淪為奴仆,國仇家恨早已在他心中埋下種子。方才無意間路過,竟聽到了這足以顛覆朝局的密謀。
“必須殺了他!”一個念頭在蘭京心中瘋狂滋生。他深吸一口氣,穩住顫抖的雙手,將一柄磨得鋒利的短刀悄悄藏在食盤下的布巾裡,端著托盤,腳步平穩地推開了東柏堂的門。
“丞相,夜深了,該用些點心了。”蘭京看似恭順,低垂的眼簾卻死死盯著高澄的方向。
高澄正與陳元康商議後續步驟,不耐煩地揮揮手:“放下吧,出去!”
就在蘭京彎腰放下食盤的瞬間,他猛地抽出短刀,寒光乍現!“高澄逆賊!受死吧!”
這一聲暴喝如同驚雷,震得滿座皆驚。高澄猛地起身想躲避,卻還是慢了一步,短刀直直刺入他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