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te19的深層會議室，與其說是房間，不如說是一個信息的墓穴。無窗的合金牆壁吸收著光線和聲音，隻有中央的全息投影儀在空氣中投下冷藍色的、不斷流轉的數據流，如同懸浮的、沒有溫度的幽靈。這裡是o5議會安全委員會進行遠程聽證的地方，一種不帶個人情感的、絕對理性的審判庭。
伊芙琳·阿伯納西獨自坐在房間中央孤立的椅子上，麵對著環形排列的空座椅每一張座椅上都投射著一位o5議會成員模糊不清、經過處理的虛影，代表著基金會最高意誌的具象化。雷尼爾主管如同一個冰冷的雕塑，站在一側，準備陳述他的評估報告。
空氣凝重得幾乎能捏出水來。伊芙琳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裡沉悶的撞擊聲，但她強迫自己挺直脊背，雙手在膝蓋上交握，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阿伯納西博士，”一個經過合成的、毫無波瀾的電子音從其中一個虛影處響起，分辨不出性彆或年齡，“開始你的陳述。關於項目scp040，編號‘進化之子’的最新事件，以及你對其當前風險狀況的評估。”
伊芙琳深吸一口氣，開始了她精心準備的辯護。她描述了四十在觀察室內的專注練習，強調了她在微操土壤任務中表現出的控製力與穩定性。她詳細解釋了外界乾擾如何引發四十的注意，並著重突出了她的動機。
“……委員會成員，項目的反應並非出於攻擊性或擴張性本能。它源於一種初級的、但純粹的同理心。她感知到痛苦，並運用其能力予以消除。整個過程未使用任何外部生物質，未對目標造成任何可觀測的負麵效應，其精準度和效率遠超我們現有的任何醫療技術。這並非一次失控，而是一次……定向的、良性的能力應用展示。”
她調出了治愈過程的監測數據，波形圖顯示出一種複雜但高度有序的模式，與之前構築壁壘時的狂亂波形截然不同。
“我堅信，這標誌著項目正在學習控製其能力，並開始理解其能力的潛在積極用途。將其視為純粹的威脅，將使我們失去理解一種前所未有的、可能是革命性的生命調控形式的契機。”
她陳述完畢，會議室裡隻剩下全息數據流輕微的嗡鳴。
短暫的沉默後，另一個虛影開口，聲音同樣冰冷：“雷尼爾主管。你的報告。”
雷尼爾上前一步，他的聲音如同岩石碰撞，清晰而堅硬。
“委員會成員。阿伯納西博士強調了動機，但基金會標準操作程序基於結果和潛在風險。事實如下：一，項目在未經授權的情況下，其能力影響範圍超出了物理收容區域。二，該能力作用於一名稱職的、未受感染的基金會員工，其長期生理與心理影響目前未知，該員工正在隔離觀察中。三，項目展示了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無法預測、且目前無法有效防禦的影響方式。”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伊芙琳，不帶任何個人情感，如同在評估一個實驗參數。
“項目的核心風險在於其能力的‘無媒介’與‘不可預知觸發’特性。下一次，觸發其能力的可能不是痛苦，而是憤怒、困惑，或是我們無法理解的某種內在邏輯。屆時，結果可能不是愈合，而是分解、異化或更糟。基於以上，我建議：立即將項目scp040的收容等級從‘active’提升至‘eucid’，並實施更嚴格的收容協議。”
伊芙琳的心沉了下去。eucid級，意味著項目被認定為不可預測、難以完全收容，需要更高級彆的資源和警戒。這不僅是紙麵上的變更，更是對四十本質的重新定義從一個可以合作的個體，轉向一個需要嚴加看管的隱患。
“對此建議，阿伯納西博士，你有何異議？”第一個電子音再次響起。
“我強烈反對！”伊芙琳幾乎是從椅子上站起來，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提升收容等級隻會加劇項目的焦慮和不穩定！我們正在取得進展！我們正在建立信任，引導她理解和使用她的能力！雷尼爾主管的方案是基於恐懼的過度反應，它將扼殺我們與項目之間來之不易的信任，並可能將其推向真正的、我們無法控製的敵對麵！”
“信任不是收容措施，博士。”雷尼爾冷冷地回應，“我們的職責是保護人類，不是充當異常項目的保姆。在確保絕對安全之前，任何潛在風險都必須被假定為最高優先級。”
“絕對安全？”伊芙琳感到一股怒火在胸中燃燒，“在這個領域，不存在絕對安全！隻有通過理解和引導才能管理風險！將她囚禁在更厚的牆壁裡，隻會讓她在下次恐懼爆發時，創造出更可怕的東西！我們需要的是溝通和教育，不是更重的枷鎖！”
她的聲音在空曠的會議室裡回蕩，帶著一絲絕望的鏗鏘。
o5委員會的虛影們沉默著，數據流在他們之間無聲地交換。最終，最初的電子音再次響起，做出了裁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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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審議，委員會采納雷尼爾主管的風險評估。自即日起，項目scp040的收容等級正式提升為‘eucid’。”
伊芙琳閉上了眼睛，感到一陣眩暈。
“新的收容措施如下，”電子音繼續宣判，每一條都像一把冰錐，刺入伊芙琳的心中，“一，所有非必要社交互動暫停。二，項目所有活動區域加裝eve3生物抑製力場發生器，在非實驗時段低頻運行，以監測並抑製異常能量波動。三，所有後續實驗需經安全委員會直接批準，並在至少一名o5指定觀察員監督下進行。四，阿伯納西博士，你仍是項目的主要負責人，但你的所有行動和建議，將受到更嚴格的審查。”
裁決已下。沒有挽回的餘地。
聽證會結束，虛影一個接一個地消失，最後隻剩下冰冷的牆壁。雷尼爾看了伊芙琳一眼，那眼神裡沒有勝利的得意，隻有公事公辦的冷漠，然後轉身離開。
伊芙琳獨自在寂靜的會議室裡坐了很久，直到指尖的冰冷蔓延至全身。
當她回到四十的收容區時，變化已經發生。原本相對溫馨的居住艙入口處，多了兩個明顯是新安裝的、散發著微弱能量嗡鳴的銀白色裝置生物抑製力場發生器。它們像兩隻冷漠的眼睛，時刻監視著內部的生命活動。
她刷開權限進入艙內。四十正坐在角落，抱著scp0401j，那隻粉藍色的無眼生物。女孩似乎也感受到了環境的變化，顯得比平時更加安靜和萎靡。scp0401a像一條受驚的變色龍，在她身上不斷變換著暗淡的顏色。音樂氣球scp0401c漂浮在較低的位置，演奏的旋律緩慢而憂傷。
“阿伯納西女士，”四十看到她，小聲地開口，綠色眼睛裡充滿了不安，“那些新的機器……它們讓我感覺……很奇怪。有點悶。”
那是抑製力場的副作用，伊芙琳知道。一種無形的壓力，時刻提醒著她們，信任已被取代，監視已成常態。
“我知道，孩子。”伊芙琳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忍住鼻尖的酸楚，“這隻是……一些新的安全措施。我們需要適應一下。”
她無法向四十解釋eucid級意味著什麼，無法解釋那場聽證會上的交鋒，無法解釋基金會將她視為了一個需要被時刻防範的盒子裡的怪物。
那天晚上，在完成必要的報告後，伊芙琳沒有立刻離開站點。她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屏幕上是四十最新的生理數據和抑製力場的讀數。一切看似“穩定”，符合新的“安全”標準。
但這種穩定，是以窒息進步和信任為代價的。
她回想起四十治愈傷員時那雙純粹的眼睛，回想起她成功硬化土壤時那靦腆而自豪的笑容。那不是怪物的眼神，那是一個渴望被理解、渴望做好事的孩子的眼神。
基金會看到了風險，她看到了本質。而現在，這條裂痕已經無法彌合。
她打開一個加密的私人日誌文件，手指在鍵盤上停留了片刻，然後堅定地開始輸入：
“個人日誌，伊芙琳·阿伯納西。日期：[刪除]”
“聽證會結果已定。四十被歸類為eucid。新的抑製措施已就位。官方渠道對於展示她能力積極麵的可能性已經關閉。”
“但我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她。我見證了她的恐懼，也見證了她的仁慈。將她視為純粹的威脅，不僅是科學上的短視，更是道德上的失敗。”
“如果基金會拒絕看到她的價值，那麼，我必須自己去證明。”
“從明天起，記錄將分為兩部分：提交給委員會的官方報告，以及這份……真實的觀察。我會記錄下她每一個微小的進步，每一次可控的能力展示，每一個能證明她可以成為盟友而非敵人的證據。”
“風險？是的，存在風險。但無所作為的風險更大那就是將一個本可引導向光明未來的存在，徹底推向黑暗。”
“這場戰爭尚未結束。隻是戰場轉移到了暗處。”
她敲下最後一個字，保存，加密。然後她關閉屏幕，望向窗外site19地下模擬的、永恒不變的黃昏。
枷鎖已經戴上，但進化之子的守護者，拒絕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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