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島的斷刃崖上,海風裹著鹹澀的水汽掠過炎思衡的眉梢。易斯頓佝僂著背坐在礁石邊,手裡攥著一塊刻著雙頭獅鷲紋的銅牌——那是霍森早年贈他的信物。炎思衡的目光掃過銅牌,忽然開口:“霍森當年在杜伊夫根可是擔任了將近二十年的參謀總長,難道就沒有什麼得意的戰績嗎?”
“守城。”易斯頓的嗓音沙啞如磨砂,“曾經聖洛邦聯內戰時,他帶著三百人死守洛林堡二十三天,活活耗死了敵軍兩萬人。”他頓了頓,冷笑道,“可惜現在沒人記得了……你們北明人隻當做他是一個隻會在維倫諾斯發呆的傻子將軍罷了。”
炎思衡佩劍的劍尖在崖石上劃出一道裂痕:“擅長防守的人突然大舉進攻,要麼是背後有不得不動的理由,要麼——”他眯起眼,“進攻本身就是個幌子。”
易斯頓猛地抬頭,渾濁的瞳孔裡閃過一絲精光:“你倒是比那些在杜伊夫根節節敗退的莽夫們聰明些。”他起身拍了拍粗麻衣上的塵土,壓低嗓音,“阿德裡安——不過是一個王室遠親,血脈遠到不能在遠的旁支罷了,他就是是個傀儡,霍森要的是整個杜伊夫根,他想成為杜伊夫根的大公。而那些舊貴族看似聲勢浩大,其實各懷鬼胎——洛倫佐家想要鹽礦,費爾南多盯著港口關稅……想想就知道,霍森肯定許諾了他們不少好處,然後借用‘複國’的名頭把他們綁上戰車罷了。”
海風驟急,炎思衡的披風獵獵作響。他忽然低聲說道:“原本,我以為你什麼都不會說。為什麼……”
驚濤拍岸聲中,老人嘶啞的嗓音混著海風灌入炎思衡耳膜:“霍森要的是舊貴族的金椅子。我看的出來,無論在黎凡特還是安納托利亞,你要建的——”他手指劃過年輕人鎧甲上的水漬,仿佛是在擦淨的那些看不見的血跡,“是連那些平民和奴隸都能挺直腰杆活的新世道。”
炎思衡忽然攥緊拳頭:“不怕押錯注?”
易斯頓拍開他的手,轉身重新坐了下來,“我都是一把老骨頭了,還怕什麼。”
……
北島,威靈頓,總督府。
議事廳內,十二盞青銅鯨油燈將穹頂的玄武岩照得宛如星空。炎思衡的影子在沙盤上被拉得老長,仿佛一頭蟄伏的猛獸。荀文若手中的羽毛筆突然頓住,一滴紅色落在標注“安納托利亞”的尼奧城上。
“三天前,洛倫佐家的私兵突襲維倫諾斯的時候”,荀文若將染血的戰報展開,“他們用的箭矢刻著薩伏伊鐵匠鋪的徽記。”他指尖劃過羊皮紙上乾涸的血漬,“但根據密探回報,那間鐵匠鋪早在我們攻陷薩伏伊的時候,就廢除了他兵工廠的能力。”
董休昭突然從文書堆裡抬頭,墨汁順著筆尖滴在剛寫好的文書上:“霍森在給舊貴族提供軍備?這不合常理……雖然他們明麵是一家,但暗地裡?”
“正合常理。”炎思衡的短刀“鏘”地釘穿沙盤上的安納托利亞王宮模型,“你們看叛軍這半個月的動向——”刀尖挑起五色絲線,在沙盤上織出血色蛛網,“費爾南多主攻糧道,洛倫佐則攻占一些戰略要地,莫爾森的主攻方向是港口……”
“霍森故意讓舊貴族們四處劫掠,把我們在杜伊夫根的兵力扯成碎片——等我們疲於奔命時,他才會亮出真正的獠牙。”每說一處,就有一枚代表杜伊夫根叛軍的模型棋子被炎思衡掀翻,“看似各自為戰,實則都在把我們的軍隊往馬格裡布方向引——這才是霍森真正要露出獠牙的地方!”
張文遠突然抓起代表第一旅團的棋子模型,重重砸在沙盤之上:“老子偏要掀了他的甕!”他手指沿海路一劃,“大人。我請命,帶第一旅團繞後,夜襲安納托利亞港口,燒了他的戰艦和貨船。霍森要是縮著不動,我就從安納托利亞直搗黃龍——進攻薩伏伊,把他老巢的房梁拆了當柴燒!”
“不。”炎思衡搖搖頭,還沒張口,一旁的張儁乂倒是說到:“不行!要是出擊安納托利亞,那北島怎麼辦!我們已經發現了叛軍的動向,他們正在往科爾翰海峽附近集結——是有一定概率調虎離山!萬一就是故意漏出破綻,讓我們突襲後方呢!”
“霍森擅長防守,進攻方麵估計他想不到這麼遠。所以突襲安納托利亞並非不可行,隻是進攻的地點——安納托利亞最適合登陸的就是石棲港,而且港口距離尼奧城最多不過半天的距離——所以文遠,你進攻的時候一定要調準好時機,哪怕在堅固的防守也有鬆懈的時候。”炎思衡忽然將刀尖轉向馬格裡布,“儁乂,第二旅團跟我馳援馬格裡布——我估計霍森現在最想吃的,其實是馬格裡布這塊肥肉,那裡可是杜伊夫根的精華所在,而且隻要攻下馬格裡布,更能威脅南北兩島。”
高孝伏急道:“那北島防務……”
“交給你。”炎思衡將一枚青銅虎符拍在他掌心,“文若,其他的就交給你了。記住,霍森如果真得進攻北島,那一切就交給你們了。帝都的支援遲遲未到,現在想要盤活這個死局,也隻有釜底抽薪。”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說到這裡,炎思衡突然笑了。
這個笑容突然讓荀文若、張文遠等人後頸寒毛倒豎——當年齊魯戰役絕境反攻時,他們見過同樣的笑。
此時,議事廳的門突然被撞開。陳長文攥著封沾血的信衝進來,身後還跟著個渾身濕透的傳令兵:“大人!南島出事了!”
……
鹹腥的海風裹著血鏽味灌進議事廳,馬季常單膝跪地時,衣服上還在淅淅瀝瀝往下滲著海水。這位秘密從南島趕過來的第五師副參謀,因為長時間的趕路,臉色還有些蒼白。
“總旗大人!李永肅帶著遊騎兵第五師的第一、第二旅團撤往巴布亞了!”他喉間滾動著焦急,嗓音沙啞似砂紙,“南島現在隻剩賈參謀長和文仲業的第三旅團,糧倉和不能帶走的火器要麼被燒,要麼被丟進了大海!”
轟然巨響中,高孝伏蒲扇般的拳頭直接砸穿了檀木桌,半截桌角斜飛出去撞在了議事廳的青銅門上,迸出幾點火星。“之前在第四次齊魯戰役的時候,他就敢不顧大皇子的軍令,臨陣逃脫。當時陛下已經留了他一條狗命,沒想到他居然還敢這麼做!大人,我懇求帶隊剁了那狗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