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曆117年12月底，當炎思衡所在的南方集團軍戰況似乎趨於平穩時，北明中央集團軍和北方集團軍的日子卻並不好過。
帝國長安京最後的屏障，號稱“鐵脊”的固陽關，正被一片無邊無際的黑色狂潮瘋狂拍打、撕咬。
北明中央集團軍，這支由皇帝劉昂親率，接連踏平了瀛川郡、塢川郡和固原關的恐怖戰爭巨獸，第一次被死死釘在了一道雄關之前，進退不得。
固陽關，這座依托天然險峻山嶺、用巨石和帝國數百年血汗澆鑄的巨獸，在十二月凜冽的朔風中無聲咆哮。
關牆高聳得似乎能穿透雲層，冰冷的岩石表麵布滿了刀劈斧鑿、煙熏火燎的痕跡，那是歲月和戰火共同刻下的勳章。巨大而厚重的城門緊閉著，門釘在昏沉天光下閃爍著幽暗的光，如同巨獸緊閉的獠牙。
關牆之下，大地早已改變了模樣。
那本應環繞固陽的寬闊護城河，此刻已看不出半分水的痕跡。它被無數扭曲、凍結的軀體徹底填滿，層層疊疊。
北明士兵的軍服與帝國守軍的軍服凍結在一起，難分彼此。
猩紅色的冰麵在殘陽餘暉下反射著妖異的光，冰層深處，暗紅色的血沫仍在緩慢地打著旋，形成一個個絕望的漩渦。
空氣中彌漫的氣味令人作嘔——濃到化不開的血腥、內臟破裂的腐臭、燒焦皮肉的焦糊、還有刺鼻的硝煙，混合著關外曠野吹來的、裹挾著冰渣的寒風，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活人的頭頂和肺葉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般的灼痛。
這已經北明中央集團軍進攻這座關隘的第十七天！
“放！”
“放！！”
關牆之上，帝國守軍軍官嘶啞的咆哮被淹沒在震耳欲聾的聲浪裡，卻精準地指揮著城牆上的投石機和蒸汽巨弩。
巨大的投石機和蒸汽巨弩發生令人牙酸的呻吟，隨即猛地釋放！磨盤大小的石塊和長達數米的弩箭裹挾著風雷之勢，狠狠砸向北明密集的攻城陣列！
轟！哢嚓！
沉悶到令人心臟停跳的巨響！一架正奮力向前推進的北明重型攻城車，在巨石的碰撞下瞬間化作漫天飛舞的碎木和扭曲的金屬！躲在車後的數十名士兵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被砸成肉泥，血霧混合著碎骨肉末在冰冷的空氣中猛地爆開！
“火炮！壓製城頭！壓製！”北明基層軍官目眥欲裂，聲音因恐懼和憤怒而變調。
“砰！砰！砰！砰！”
城下，北明引以為傲的新式火炮終於發出遲來的怒吼。沉重的炮彈撕裂空氣，帶著淒厲的尖嘯，狠狠撞向城牆！
碎石迸濺，火星四射！幾個探出身子投擲滾木的帝國士兵被巨大的衝擊力狠狠砸飛，慘叫著從高高的城牆上墜落，砸在下方同伴凍結的屍體上，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悶響。
但這壓製隻是杯水車薪。
“沸油！倒——！”
滾燙的金汁混合著刺鼻的油脂，如同來自地獄的瀑布，從城頭潑灑而下！正攀附在雲梯上的北明士兵首當其衝！皮肉在接觸的瞬間發出“滋啦”的恐怖聲響，青煙冒起！淒厲到駭人的慘嚎瞬間撕裂了戰場的喧囂！被滾油澆中麵門的士兵雙手捂臉，慘叫著從半空摔落，身體在堅硬的凍土上扭曲成詭異的形狀；更多的士兵紛紛跌落，在城牆根下堆積起新的屍丘。
“頂住！給老子頂上去！”一名北明小旗官須發戟張，揮舞著卷刃的戰刀，試圖阻止士兵因恐懼而產生的潰退苗頭。他猛地一腳踹在一名因目睹袍澤慘狀而雙腿發軟的年輕士兵背上，“爬！不想死就往上爬！破城！陛下在看著我們！”
士兵被踹得一個趔趄，眼中滿是淚水和恐懼，麻木地抓住的雲梯，繼續向上攀爬。
固陽關下，儼然一座高效的絞肉機。生命在這裡以驚人的速度被粉碎、消耗。每一次投石機的咆哮，每一次火炮的齊射，每一次沸油的潑灑，都意味著數十甚至上百條鮮活的生命瞬間化為烏有。屍體不斷累積，漸漸堆高，有些地方，後續的士兵甚至不得不踩著由凍硬屍體壘成的“台階”，才能勉強夠到雲梯的底端。
關牆之上，同樣血流成河。北明悍不畏死的輪番衝擊下，帝國守軍的傷亡數字也在瘋狂攀升。
重傷的士兵倚著冰冷的石頭，徒勞地用手捂住腹部巨大的創口，鮮血仍不斷從指縫湧出，身下的石磚已被染成深褐色。抬著傷員的擔架隊在狹窄的城道上來回穿梭，腳步匆忙而沉重。呻吟聲、垂死的喘息聲、軍官急促的命令聲、兵刃交擊的銳響……構成了一曲永不停歇的死亡交響。
而千裡之外，齊魯郡與直隸郡交界的武陽關，戰況同樣慘烈。
風，不再是風，而是裹挾著冰渣與死亡氣息的剃刀，在武陽關前空曠的原野上淒厲地呼號。天空被厚重的雲層死死捂住，透不出一絲天光，沉沉地壓向大地，壓向關城下那片早已麵目全非的土地。
地麵不再是泥土，而是覆蓋著一層由凍硬的血漿、碎裂的骨肉、踩踏成泥的殘肢斷臂、以及無數深深嵌入其中的箭簇、彈片、兵刃碎片凝結而成的暗紅色冰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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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踏上去，不再是沉悶的噗噗聲，而是無數碎片的碎裂聲。
每一次呼吸，都混合著血腥、硝煙、內臟腥臭和焦糊皮肉味的死亡氣息，帶來令人窒息的灼痛與惡心。
武陽關，這座扼守帝國直隸盆地西北門戶的雄關，它那飽經滄桑的龐大身軀上，布滿了北明火炮轟擊留下的巨大凹坑和焦黑的灼痕，如同醜陋的瘡疤。幾處城牆被炸得坍塌，露出猙獰的亂石斷口，但關牆的主體依舊在凜冽的寒風中沉默地矗立，像一塊亙古不化的玄冰。
關城之下，是北明北方集團軍綿延無儘的黑色營帳。
但往日旌旗獵獵、甲胄鮮明的景象早已不複存在。營帳大多破敗不堪，被連日的大雪和寒風撕扯出巨大的口子，在風中無力地鼓蕩，發出陣陣悲鳴。
營地裡內死氣沉沉，隻有傷兵斷斷續續的呻吟和哀嚎，在死寂的空氣中幽幽回蕩，更添幾分絕望。
士兵們蜷縮在冰冷的壕溝裡、殘破的掩體後，或是直接躺在凍得硬邦邦的地麵上。他們的軍服早已被泥漿、血汙浸透，結成了冰硬的鎧甲，緊貼在身上。露在外麵的臉和手，布滿了青紫色的凍瘡，有些已經潰爛流膿。眼神空洞而麻木，隻有偶爾望向那座巍峨關城時，眼底深處才會掠過一絲刻骨的恐懼和無儘的疲憊。
但戰爭並不會因此而結束，為了一統大陸的宏願，哪怕他們都死在城牆之下，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