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藤巷醫棚的草席被血浸透了半塊。
林澈後背抵著土坯牆,右肩的傷口還在滲血,暗紅的血珠順著鎖骨滑進衣領,他卻像沒知覺似的——注意力全鎖在懷裡那朵花上。
那朵彼岸花在無風自動。
花瓣邊緣泛著詭異的銀邊,每片都微微顫著,像是在呼吸。
他能感覺到花莖在掌心發燙,根係紮進數據線時的觸感還殘留在皮膚表層,像無數細針紮進血肉。
通訊器突然在耳邊炸響,蘇晚星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比平時快了三倍:林澈!
我這邊監測到高頻能量殘留——你帶回的不隻是勝利,還有某種......活體汙染。
話音未落,旁邊的草席傳來悶響。
赤眉蜷著身子翻倒在地,左手死死攥著胸口的布帶,指節發白。
他咳得渾身發抖,第一口是血沫,第二口直接噴出黑紅的血塊,濺在泥地上滋滋冒煙。
林澈瞳孔驟縮,看見赤眉小臂的皮膚下正爬出蛛網狀的灰紋,像腐爛的樹根在血肉裡蔓延。
頭兒......赤眉抬頭,額角全是冷汗,不疼,就是......胳膊沉得像灌了鉛。他咧開嘴笑,可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霧姑的盲杖地敲在地上。
她摸索著跪到赤眉身邊,指尖搭在他腕脈上,眉峰皺成兩座小山:這不是外傷。她的聲音比平時更輕,像片落在水麵的雪,是蝕骨霧入髓了。她突然轉頭,盲眼蒙著的青帕無風掀起一角,凡碰過敵軍屍體的人,都在爛。
林澈撐著牆站起來,傷口扯得他倒抽冷氣。
他踉蹌著撲到案幾前,抓起散落的屍檢記錄——那些他親手給戰死兄弟寫的最後幾行字,此刻全被紅筆圈了重點。
青碸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側,遞來一卷炭筆繪的經脈圖。
泛黃的宣紙上,死者的經絡呈現詭異的焦黑,像是被高溫瞬間燒結成碳。
啞女指了指自己脖頸處一道舊疤,又抬起手在口鼻前比了個的動作,最後指尖重重戳在地圖上北方丘陵的位置。
林澈順著她的手勢看過去,喉嚨發緊:你們都接觸過那晚的黑霧......而源頭,在龍脊北麓?
通訊器裡傳來鍵盤敲擊聲,蘇晚星的投影突然在半空展開——她眼尾還帶著紅,顯然一夜沒睡,坐標吻合。她調出城市地質圖層,紅色標記在丘陵深處閃爍,那裡是玄淵壇,上古祭壇遺址,百年前因地脈暴動被永久封鎖。
但最奇怪的是......她放大頻譜圖,彼岸花的能量波動與玄淵壇的地脈共振曲線完美重疊,你懷裡那朵花,和那片禁地,是同頻的。
林澈低頭看向懷中的花。
花瓣上的銀邊更亮了,像在回應什麼召喚。
他摸了摸肩胛的傷口,血已經凝成暗褐色的痂,可心跳卻快得離譜——不是害怕,是興奮。
那些在中樞裡翻湧的執念突然清晰起來:老秦的石錘要砸開的,灰婆婆的藥罐要熬出的,赤眉斷肢前喊的頭兒先走,原來都指向同一個地方。
守好火種營。他把彼岸花塞進懷裡,用繃帶纏住傷口,我去北麓。
蘇晚星的投影突然凝固:林澈,玄淵壇是禁區!
地脈暴動時連先天境都......
所以需要我這種命硬的。林澈扯了扯嘴角,轉身時瞥見赤眉還蜷在草席上,灰紋已經爬上了脖頸。
他的手指在身側攥成拳,指節發白,他們爛在我眼前,我總得給個說法。
次日清晨,薄霧未散。
林澈踩著露水往丘陵走,腰間彆著老秦打的短刀,懷裡的花燙得他心口發疼。
行至裂穀入口時,他突然頓住——石縫裡盤坐著個石像般的人影。
那是石喉。
守墓人半邊身子已經石化,從右肩到腳背都是灰白的岩紋,左眼嵌著塊碎石,右眼卻還亮著,像塊淬過的鐵。
他無法言語,卻用左手指節一下下敲擊地麵,節奏輕得像心跳:三短、兩長、一停。
林澈突然想起昨夜霧姑彈的《安魂調》。
她撫著琴說這是百年前守墓人傳下的調子,說這是地脈的心跳。
此刻石喉的敲擊聲,和那琴音竟分毫不差。
他蹲下來,掌心貼在冰涼的地麵上。
震動順著掌紋爬進骨髓,眼前突然浮現出模糊的畫麵:黑霧翻湧如潮,穿白袍的人站在祭壇中央,手裡提著帶血的劍。
他將武者的屍骸投入地縫,金色光流逆著血汙衝上天際,最後凝結成......林澈猛地睜眼,額角全是冷汗。
石喉的右眼突然閃過微光。
他用石化的右手吃力地指向裂穀深處,那裡騰起一團灰霧,像頭睡醒的野獸。
林澈摸了摸懷裡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