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樞塔的幽藍光芒尚未完全隱入雲層,鐘樓殘頂的風已裹著晨露撲來。
林澈蹲下身,指尖拂過小銅匠頸間那枚泛著包漿的銅牌。
昨夜古鏡炸裂時崩落的青銅碎屑還在他掌心發燙,此刻卻像有根細弦突然繃直——他想起影燈童消散前說的種子發芽,想起阿錘說過的彼岸花根須發光,更想起小銅匠舉著鑿子站在階梯口時,發頂呆毛被風吹得亂翹的模樣。
它不屬於我,也不屬於過去。林澈將銅牌重新掛回男孩頸間,指腹輕輕壓了壓那行新浮現的彼岸花開處,即為歸途但它得有人守著。
小銅匠的手指立刻攥住銅牌,指節因用力泛白。
他仰頭時,睫毛上還凝著未乾的夜露,聲音卻穩得像塊老磚:我守著。
柳婆婆說過,銅匠的手能焊碎了的,也能守要傳的。
飛針叟的古琴背帶在肩頭滑了滑,他伸手拽了拽,琴箱上的螺鈿在晨光裡閃了閃:老頭子活了六十歲,頭回覺得鐘聲挺好聽。老人的眼角皺成一團,本該渾濁的眼仁裡卻亮著星子,當年跟著柳婆子在青梧鎮討茶喝,她總罵我琴音裡全是怨氣。
現在才明白——他用指節敲了敲琴箱,怨氣是因為沒找到該守的東西。
林澈站起身,晨風掀起他的衣擺。
小銅匠的手還攥著銅牌,卻悄悄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三個人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老長,像三根連在一起的蘆葦,風裡裹著露水與銅鏽的味道,往東方魚肚白的方向漫去。
山口的老槐樹還掛著半樹殘花,蘇晚星的身影就從樹影裡走了出來。
她的銀框眼鏡沾著薄塵,發梢卻整整齊齊束在耳後——這是她焦慮時才會有的小動作。
見林澈走近,她直接將一塊冰涼的芯片拍在他掌心:天樞塔不是普通建築。
芯片上的加密紋路在林澈的腕表掃描下泛起淡藍熒光,他抬頭時正撞進蘇晚星泛紅的眼尾:它是九域江湖最早的意識錨點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怕驚醒什麼沉睡的巨獸,能連接玩家現實神經脈絡的那種。
賈無涯要是掌控它......
能批量篡改武學認知。林澈接得很輕,指尖卻在芯片邊緣掐出淺痕。
他忽然笑了,露出虎牙:那就讓他試試——現在我能看見他下一步怎麼出招。
話音未落,他屈指彈出一枚石子。
石子剛離手就詭異地頓了頓,像是被無形的手撥了方向,擦著老槐樹的枝椏斜斜飛出去;第二瞬,它突然折向左側,避開了藏在樹洞裡的蛛網;第三瞬,竟在空中打了個旋兒,精準落進十丈外的樹洞裡,驚起幾隻麻雀。
蘇晚星的眼鏡滑下鼻梁。
她盯著那樹洞看了三秒,突然伸手揪住林澈的衣領:這是......
三瞬預知。林澈任她拽著,笑得更肆意,鐘樓試煉時拓印的。
那口古鐘的核心算法能預判三次動作軌跡——現在我的身體比腦子先知道下一步該往哪兒躲。他的拇指摩挲著腕表上的拓印標識,賈無涯想玩意識篡改?
正好拿他當試刀石。
老郵局的木門是在他們經過時一聲開的。
林澈本來已經走過了,卻被那聲門響勾得頓住腳步。
門裡探出半張皺巴巴的臉,白胡子沾著晨露,手裡捏著封泛黃的信:青梧鎮最後一封信......老郵差的聲音像舊風箱,收件人寫的是未來的你
林澈接過信時,觸到老郵差的手背——涼的,像塊曬了二十年的老磚。
信封邊緣泛著毛邊,封口處蓋著2097·青梧的郵戳。
他拆開的瞬間,一張薄紙飄出來,上麵隻一行字,墨跡已經發灰:彆讓你師父教的東西,死在你手裡。
風突然大了。
林澈的喉結動了動,想起七歲那年在老武館,師父拿戒尺敲他腦袋:國術不是花架子,是要刻進骨頭裡的活東西。想起後來武館倒閉,師父躺在病床上,枯瘦的手攥著他的手腕:彆丟了......
他蹲下身,從懷裡摸出那顆發燙的彼岸花種子。
泥土混著草根的腥氣鑽進鼻腔,他把種子埋進老郵局門口的土堆,指腹壓了壓:你看,這次不是我一個人在跑。
夜幕降臨時,藤蔓破土的聲音驚醒了守夜的飛針叟。
老人揉著眼睛坐起來,就見斷牆根下爬滿了猩紅的藤,葉片上還沾著泥土,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牆上攀。
最頂端的花苞地綻開,血紅色的花瓣上凝著露珠,在月光下亮得刺眼。
林澈靠在斷牆上,望著那朵花笑。
他的腕表突然震動,是蘇晚星的消息:賈無涯的人離天樞塔還有十裡。他站起身,拍了拍褲腿的土,轉身時正看見飛針叟坐在石墩上,手指輕輕撫過琴囊的搭扣。
老人抬頭,目光穿過血花望向北方:當年柳婆子說過......
後半句被夜風吹散了。
林澈卻聽見了,在飛針叟顫抖的指尖,在琴囊下凸起的硬物輪廓裡——那是比琴聲更沉的東西,是該在北境風雪裡奏響的新章。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