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正是鄭森要找的同盟——既懂經史,又知民間疾苦,更重要的是,敢直麵血淋淋的現實。
“學生在泉州時,見過荷蘭人的火銃。”
鄭森忽然換了話題,目光落在陳子龍案頭那把鏽跡斑斑的腰刀上。
“他們的船能載三十門炮,炮彈打出去,能穿三層鐵甲。可即便如此,荷蘭人在巴達維亞,也不敢同時招惹爪哇王和西班牙人。”
陳子龍挑眉:“你是說……”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可若引虎驅狼,最後隻會被虎狼分食。”
鄭森的聲音壓得很低:“闖賊雖亂,可根基在西北;清人雖強,卻遠在關外。咱們要做的,不是幫著一頭打另一頭,是趁著他們兩敗俱傷,把自己的籬笆紮牢。”
他拿起那匹“三梭布”,布料在燭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就像這布,經緯交織才能結實。民心是經,商路是緯,兵甲是線,缺了哪一樣,都擋不住風雨。”
陳子龍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起身從書櫃深處取出個木匣。
打開時,裡麵竟是一疊賬冊。
最上麵那本封皮寫著“鬆江府嘉靖至崇禎年棉價考”,墨跡已有些發黑。
“你看這裡。”
他翻到崇禎十七年那頁,用朱筆圈著一行字:“去年三月,棉籽每石價銀三錢;五月闖賊破北京,價銀漲到五錢;如今南京要‘聯虜’,還沒等北使出發,棉籽已經八錢了。”
鄭森湊近去看,賬冊空白處有陳子龍的批注:“民心浮動,商戶囤貨,米價亦漲,恐生民變。”
“這就是‘聯虜平寇’的第一個惡果。”
陳子龍合上賬冊,木匣的鎖扣發出“哢噠”一聲輕響:“百姓不傻,他們聽不懂朝堂上的大道理,可看得懂米價、棉價。當一斤米能換三斤鐵時,誰還肯把鐵器賣給軍器坊?”
這話像把鑰匙,打開了鄭森記憶深處的某個角落。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他想起史料記載,弘光元年,江南鐵價暴漲,不僅因為軍器需求激增,更因為百姓瘋狂囤積鐵器。
百姓認為把鐵器賣給朝廷,不如留著防身,或是熔了做農具,至少能換口吃的。
“所以,我們不能等。”
鄭森的指尖在海圖上劃過,從鬆江到泉州,再到寧波:“陳家的布、鄭家的船、泉州的硫磺、寧波的木材……這些散在各處的東西,得像織錦一樣,把它們織起來。”
陳子龍眼中閃過精光。
他原以為鄭森隻是想借貿易獲利,此刻才明白,這年輕人要的,是構建一張能對抗亂世的網。
“可光靠你我,不夠。”
陳子龍走到窗邊,望著雨幕中隱約可見的作坊輪廓:“江南的士紳,要麼像錢謙益那樣,在黨爭裡鑽營;要麼像我這樣,明哲保身。真正肯拿出家底拚的,太少了。”
“所以,我們需要找更多‘實業救國’的人。”
鄭森的目光落在案幾上那枚刻著“天下興亡”的玉印上——那是陳子龍早年所刻,據說從不輕易示人。
陳子龍拿起玉印,指尖摩挲著溫潤的印麵:“我倒認識一個人,在昆山隱居。此人精通典章,更懂農田水利、錢穀兵法,前年還在山東組織過鄉勇抗清。”
“顧炎武?”
鄭森脫口而出。
陳子龍猛地抬頭,眼中滿是訝異:“你認識寧人?”
顧炎武,字寧人,明末清初三大思想家之一,那句“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流傳千古。
鄭森穿越前曾在課本裡讀過他的《日知錄》,卻沒想到陳子龍會引薦他。
“學生在國子監時,讀過他的《軍製論》。”
鄭森穩住心神,儘量讓語氣顯得平常:“文中說‘兵農合一,寓兵於農’,深合古法。”
陳子龍臉上露出笑意。
顧炎武確實在崇禎年間寫過《軍製論》,隻是當時流傳不廣,沒想到鄭森竟能說出內容。
喜歡重塑南明:鄭森的天下請大家收藏:()重塑南明:鄭森的天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