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陰碼頭茶館裡,魚腥氣混著茶沫苦澀。
李寄坐在靠窗位置,青布長衫洗得發白,袖口沾著船板青苔。
聽到腳步聲,李寄抬頭。
眉眼有徐霞客畫像裡的清亮,卻多了鋒芒。
他起身,沒有舉子的諂媚,隻拱手作揖,聲音帶著江南口音的冷峭:“鄭公子?”
“李先生。”
鄭森在他對麵坐下,故意將袖中策論露了個角。
“在南京時,見過阮大人?”
李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泛白。
他想起那日在阮府外,被門丁推搡時的嘲諷:
“你一個被徐霞客趕出家門的庶子,也敢妄議朝政?”
這話讓他連夜離開南京。
“阮大铖之流,隻知聲色犬馬。”
李寄聲音壓得低。
“他要我在策論裡寫‘重征商稅’,說能‘充實內帑’,我不肯。”
鄭森笑了。
明末商稅已被官吏層層盤剝,再加征隻會逼得商戶破產。
他展開策論:“‘以鹽引換商船’,這個法子很妙。”
李寄眼睛亮了。
這是他最得意的一筆:用滯銷鹽引折算船票,讓商戶支付漕運費,盤活鹽引又降成本。
可南京官員隻當他異想天開。
“隻是行不通。”李寄自嘲搖頭。
“漕運把總靠克扣運費吃飯,怎會容商戶插手?”
“他們不容,我們自己開漕線。”
鄭森前傾身體,聲音帶著海商的乾脆。
“鄭氏的船,下月從江陰走,運棉布去淮安,回程帶鹽。”
“李先生若肯來商會,這鹽引的賬,我想請你算。”
窗外江風掀起李寄的長衫,露出裡麵打補丁的短褂。
他想起繼父臨終前說的“商人重利,卻也能濟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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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隻當安慰話,此刻在鄭森眼中看到認真。
“我是徐霞客的兒子,”李寄語氣帶著倔強,“雖為庶出,卻也知‘士農工商’的規矩。”
“霞客公踏遍山河,寫的是《遊記》,不是《朱程語錄》。”
鄭森聲音平穩卻有力。
“他在《江源考》裡說‘溯流窮源,當有其實’。”
“按事物本來的樣子做事,商人若能通有無、濟民生,為何不能居四民之首?”
這話讓李寄猛地抬頭。
他讀《商道論》時曾為“專利”二字拍案,卻總因“出身”自我束縛。
此刻鄭森的話,與他批注“匠人有恒產,方有恒心”的念頭相合。
“馮先生在登記鄉勇戶籍,陳先生在造炮。”
鄭森數著手指。
“江陰的油坊、鐵坊、織坊,若能咬合運轉,就不怕稅吏盤剝,不怕流寇襲擾。”
“李先生的才華,不該困在‘出身’兩個字裡。”
茶館外傳來銅鑼聲,是馮厚敦帶著生員通知百姓領新米。
李寄望著匆匆跑過的身影:油坊夥計,文廟旁乞討的老婦。
他們手裡攥著“鄭氏票號”紙鈔,邊角磨卷,卻比朝廷“欠據”踏實。
忽然,茶館門被撞開。
一個穿皂衣的差役闖進來,手裡舉著令牌:“誰是李寄?”
“蘇州府衙行文,說你‘私遞策論,惑亂民心’,跟我走一趟!”
李寄猛地站起,手按在桌沿。
鄭森按住他的手腕,對差役抬了抬下巴:“他是商會的賬房先生,你要帶他走,先看這個。”
說著掏出那塊“鄭氏通商”腰牌,銅光晃得差役眯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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