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過怎麼能投永曆?!”
王進才猛地拍桌子,桌上油燈晃了晃,燈油灑出幾滴,瞬間被木桌吸進去。
他跟李過是米脂同鄉,當年一起從老家出來投軍,跟著李自成南征北戰。
從沒想過李過會投朱家朝廷——他們最瞧不上的就是朱家的人。
帳裡頓時炸了鍋,將領們七嘴八舌議論。
張能身邊的周立,當年是李過的親兵,急得滿臉通紅。
“李將軍肯定有他的道理!永曆給了他侯爵,還撥了糧食,說不定真能給咱們一條活路!”
“總不能在這山裡等死吧?”
幾個跟李過走得近的將領,臉上都露出動搖。
張能站起身,他是李過一手提拔的,潼關之戰時李過還救過他的命。
聲音急促卻堅定:“李將軍是闖王的親侄子,身上流著闖王的血,他選的路,不會錯!”
“永曆能給李將軍這麼好的待遇,對咱們也不會差。或許永曆那邊,真能讓弟兄們活下去。”
“活下去?”
郝搖旗猛地拍桌子,碗碟被震得叮當作響,油燈都差點翻倒。
他霍然起身,指著帳外,聲音裡全是憤怒。
“當年闖王一打進北京,朱家的人給咱們留活路了嗎?把咱們的弟兄抓起來,砍頭的砍頭,流放的流放!”
“現在李過投永曆,等他們用完咱們,遲早卸磨殺驢,把咱們一個個宰了!”
“你忘了你爹是怎麼死的?就是被永曆的稅吏逼死的!”
張能臉色一白,嘴唇動了動,沒反駁。
他爹當年是小商販,被永曆稅吏逼得傾家蕩產,最後上吊自儘,這事大順軍裡不少人都知道。
帳裡的議論聲漸漸小了,氣氛又沉下來。
劉體純皺著眉,沒說話,目光卻瞟向馮厚敦,帶著探尋。
他知道,李過投永曆,像給眾人心裡紮了根刺。
要是處理不好,十萬大順軍就得散,到時候不用清軍來打,自己先垮了。
馮厚敦心裡也沉了一下。
他沒料到李過會這麼快投永曆,還得了爵位和糧食,這對眾人的衝擊太大,打亂了他的計劃。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慌,要是他慌了,這些將領更沒主心骨。
他看著動搖的眾人,緩緩開口:“各位,李過將軍有他的選擇,咱們也有咱們的路。”
“路對不對,要看實際能得到什麼,不是看誰走在前頭,也不是看誰得了虛名。”
他走到帳中央,語氣誠懇。
“永曆能給李過侯爵、五千石糧,可他們連自己的糧餉都湊不齊。”
“去年江西大旱,永曆不僅沒開倉放糧,還加征賦稅,逼得多少百姓逃荒?”
“給李過的糧食,說不定是從百姓手裡搶來的。”
“你們想想,你們的妻兒老小跟著你們在山裡受苦,吃了上頓沒下頓,冬天連件像樣的棉衣都沒有。”
“要是投了永曆,他們能讓你們的家人過上安穩日子嗎?說不定哪天就死於清軍刀下,或是被永曆官紳算計。”
這話戳中了眾人的痛處。
大順軍裡不少人都帶著家眷,女眷們天天挖野菜、縫破衣,晚上睡漏風的帳篷。
孩子們餓得直哭,隻能喝幾口稀粥。
坐在最邊上的吳六,紅著眼眶,聲音哽咽。
“我不能讓孩子再受苦了,上個月我媳婦剛生了娃,因為缺糧,娃生下來就弱,現在還在發燒。”
“連退燒藥都找不到,再這麼下去,娃怕是活不過冬天。”
馮厚敦趁熱打鐵,從懷裡掏出折疊整齊的文書,放在桌上撫平。
“這是鄭陛下親筆批的條陳,上麵寫得明明白白,你們可以傳閱。”
劉體純第一個拿起文書,借著燈光仔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