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戶科給事中李若星抱著奏章闖宮。
他跪在殿外的台階上哭罵。
聲音穿透宮牆,連宮外的侍衛都能聽見。
他喊道:“孫可望目無君上,擅權專政,克扣糧餉,殘害忠良!陛下要是再不懲治他,大明的江山就真的要亡了!”
朱由榔在殿內聽得清清楚楚。
他想出去見見李若星,問問外麵的情況。
可腳剛邁出去,就被太監拉住了。
太監說:“陛下,孫將軍說了,老臣們要是再鬨事,讓您彆管,他會處理。”
朱由榔的腳像灌了鉛,又縮了回去。
他知道“處理”是什麼意思。
上個月,禦史王化澄因為彈劾孫可望“獨斷專行”,第二天就被人發現死在府裡。
對外說“暴病而亡”,可誰都知道,是孫可望下的手。
他不敢見李若星。
怕自己說了句“同情”的話,明天李若星也會“暴病而亡”。
李若星的哭喊聲順著風,傳到了沐王府。
沐天波正在院子裡磨劍。
祖傳的寶劍被他磨得鋥亮,可他握著劍柄的手,卻軟得像沒力氣。
三年前,沙定洲叛亂,攻破昆明。
沐王府上下幾百口人差點被殺光。
是孫可望帶著大西軍趕來,殺了沙定洲,救了他和沐家的命。
這份恩情,他記在心裡。
可孫可望對永曆帝的態度,又讓他這個大明武勳如坐針氈。
沐家世代受皇恩,現在故主被架空,他不能不管。
“公子,孫將軍派人來了,說請您今晚去他府裡喝酒。”管家的聲音打斷了沐天波的思緒。
沐天波眼睛一亮。
手裡的劍“當”地一聲放在石桌上。
他說:“太好了!備一份厚禮,把我珍藏的那壇陳年普洱帶上。”
“那是我祖父當年從雲南普洱府運來的,孫可望是陝西人,應該沒喝過這麼好的茶。”
晚上的酒局,孫可望沒繞彎子。
酒過三巡,他就放下酒杯,開門見山:“沐公,今天李若星闖宮的事,你應該聽說了吧?”
沐天波也放下酒杯。
他語氣誠懇:“孫將軍,我知道您是為了穩住滇黔,才不得不約束陛下和老臣。”
“可您彆忘了,滇黔的士紳認的是大明的正統,認的是永曆帝的牌子。”
“您要是把陛下逼得太緊,士紳們會說您‘挾天子以令諸侯’,就算開科取士,他們也不會來投您。”
沐天波頓了頓,繼續說:“沒有文臣,您就算有再多的兵,也收不上稅,管不好地方。”
孫可望捏著酒杯,指節發白。
指腹把酒杯的邊緣都捏出了印子。
他說:“沐公,我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可那些老臣太迂腐了,整天就知道‘君君臣臣’。”
“要麼勸我送陛下回廣西,要麼要我削權歸政。”
“他們怎麼不想想,要是沒有我,永曆帝早就被大夏軍抓去了,他們哪還有命在這說風涼話?”
“老臣們迂腐,可士紳們務實。”沐天波放緩語氣,給孫可望倒了杯茶。
“您要是信我,下次議事的時候,讓陛下也出席,凡事跟他‘商量’著來。”
“不用真聽他的,就走個過場,讓士紳們看到您‘尊君’。”
沐天波舉例說:“比如開科取士,您先跟陛下說一聲,讓他下道聖旨。”
“士紳們看到陛下點了頭,就會覺得這是‘朝廷的旨意’,不是您個人的命令,自然就願意來了。”
孫可望沉默了很久。
才慢慢點頭。
他知道沐天波說的是實話。
沐家在滇黔經營了三百年,從洪武年間到現在。
士紳們對沐家的信任,比對他這個“外來的大西軍將領”多得多。
要是能通過沐天波穩住士紳,他才能專心應對大夏和清廷的威脅。
昆明的暗流還沒平息,四川遵義府的衙署裡,朱容璠正拿著密報。
他笑得眼睛都眯了。
密報是他安插在昆明的探子送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