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破曉,徐州城下號角聲穿雲裂石,驚起城頭棲鴉,黑羽飄落於染血城磚。
馬信緊握燧發槍,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幾近捏碎槍托。
懷中母親所繡荷包硌於心口,其上歪扭“安”字為火藥所熏黑,去年其參軍之時,母親坐於炕沿縫此荷包,彼時母親足已為清軍所傷,仍強撐道。
“信兒,攜此荷包,如娘在側,待汝驅清軍,歸鄉享太平。”
然其未及見太平,上月便傳噩耗。
母親因拒再裹腳,為清軍生生打斷脊梁,待鄰村人傳信至營,母親已然下葬。
其將荷包貼於胸口,指甲掐入掌心,今日攻城,必為母親複仇。
“開炮!”
甘輝立於火器營陣前,紅旗驟落,聲中滿是決絕。
“靖胡一號”炮率先轟鳴,炮聲震得地麵微顫,塵土濺於馬信靴麵。
其抬眼望去,炮彈拖灰白煙痕,精準擊於清軍西炮台火藥堆,巨響過後,清軍炮手連人帶炮被炸飛,碎片濺射兩丈之遠,落於城磚叮當作響。
馬信凝視城牆,見一八旗兵持刃欲砍縮於城垛後的漢兵,那漢兵年歲與己相仿,眼中滿是懼色。
其即刻扣動扳機,子彈順槍管飛出,正中八旗兵咽喉。
對方捂頸倒地,鮮血自指縫湧出,染紅城磚。
裝填火藥時,火星不慎燙及指尖,劇痛令其蹙眉,卻未停手,母親臨終前緊握其手,氣息微弱言。
“信兒,莫令娘枉死,殺清軍,令百姓得生。”
此痛與母親之苦相較,何足掛齒。
徐州城頭,馬得功正督戰。
馬得功於城頭督戰,正欲罵士兵動作遲緩,一塊拳頭大的碎石突然擦臂而過,砸在城磚上留下深痕,鮮血順著胳膊肘往下淌。
他撫臂見血,心頭又慌又怒。
這傷若在平日,他定要讓軍醫好生診治,可此刻他隻想著活命,想著懷裡那封妻子寫的家書。
家書紙頁邊角已被反複摩挲得發毛,“孩兒總問爹什麼時候回來,說要跟爹去城外桃林摘桃”的字跡,在腦海裡格外清晰。
這念想在心頭打轉,讓他既怕又恨。
“將軍,夏軍火炮射程過遠,咱們的炮根本打不到他們!”
親兵孫三抱盔奔來,聲音發顫,盔沿上的血跡還沒乾。
“西炮台已經被炸塌了,佟養性將軍讓您趕緊想辦法,再不想轍,東門就要被轟開了!”
馬得功抽刀劈向城磚,刀身震顫,淺痕入磚,刀刃上的寒光映著他扭曲的臉。
“慌什麼!讓步兵登城射箭,就算用命填,也得把他們擋在城外!”
語畢,他聲調稍緩,帶著幾分哀求。
他知道佟養性惜八旗兵如命,可此刻再惜命,兩人都得死:“速告佟養性,調八旗兵上城,彆再藏著掖著!咱們倆要是死在這兒,誰也見不著家裡人,爵位、家產,全都是空的!”
孫三離去未久,城下槍聲驟密,連成一片,壓得人喘不過氣。
馬信身處第二排,聞哨聲便扣動扳機,目光死死鎖定城頭一名清軍。
那人身穿八旗兵鎧甲,正舉刀砍向一名漢兵,馬信的子彈精準擊中他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