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徐州城徹底易主,夏軍的旗幟插在城樓上,在晚風中獵獵作響。
李老四見八旗兵潰逃,當即棄弓跪地,雙手高舉,聲音發顫:“將軍,我願降,我再也不跟清軍乾了,我隻求能歸鄉奉養老母,求將軍開恩!”
閻應元立於城頭,望著滿地屍骸與殘破城牆,晚風卷來血腥味,讓他眉頭微蹙。
他厭惡戰爭,卻更厭惡清軍帶來的苦難,隻有打贏這場仗,才能讓更多百姓免於流離。
副將正欲離去處置降兵,李老四已奔至身前,跪地叩首,額頭磕得滲血。
“將軍,小人李老四,家有七十歲老母,在洛陽城外的破廟裡等著我,我想歸鄉奉養,可我怕途中被清軍所擒,求將軍給我條活路……”
閻應元俯身將其扶起,指尖觸及其臂,隻覺骨瘦如柴,能清晰摸到突出的骨節。
這是長期吃不飽飯的模樣,是清軍統治下百姓的縮影。
他取紙筆書寫文書,筆乾了就舔濕筆尖,字跡工整得不含一絲潦草:“今有徐州百姓李老四,願歸鄉奉親,沿途清軍不得阻攔,違者以軍法論處。”
蓋印時,他特意加重力道,讓印泥清晰地印在紙上:“這印是我閻應元的,清軍若敢違逆,你就說你是大夏的百姓,是跟著北伐軍打仗的,他們絕不敢動你。”
他令士兵給李老四裝糧兩鬥,看著李老四抱著糧袋落淚致謝,輕聲道:“歸鄉後好生奉養老母,等北伐功成,天下太平了,就再也不會有清軍抓人、百姓逃難的事了。”
當夏軍忙著清理戰場、安撫百姓之時,北京攝政王府已是亂作一團。
多鐸率五萬大軍出朝陽門未及三十裡,忽發高熱,麵頰與脖頸起滿紅疹,雙目腫脹得幾乎睜不開。
他臥於鋪著貂皮的行軍床上,渾身滾燙,呼吸間皆帶灼痛感,親兵為其蓋了兩床厚被,可他仍覺冷得渾身發顫,寒氣從骨縫裡鑽進來。
耳邊似有嘈雜聲響,分不清是風聲還是記憶裡的哭喊。
“王爺,請飲些水。”
親兵劉忠端水輕喂,動作小心翼翼。
可他知道,這位豫親王,當年在揚州屠城時,可沒對百姓有過半分憐憫。
多鐸飲下一口,水順著嘴角滑落,沾濕了貂皮。
他摸向腰間玉佩,那是多爾袞幼時所贈,刻有“兄弟”二字,此刻觸手冰涼。
崇禎十七年隨多爾袞入關、揚州屠城時的場景突然浮現——他親手斬殺一名反抗的書生,那書生臨刑前罵他“韃子,你必遭天譴”,當時他隻覺得可笑,可此刻,紅疹帶來的劇痛讓他坐立難安。
隨軍太醫王慎疾馳至營,掀開帳簾診脈,手指剛觸到多鐸的手腕,臉色驟變。
“撲通”一聲跪地,聲音發顫:“王爺,此乃天花之症,臣……臣無力回天,隻能開些退燒藥,為王爺減輕些痛楚。”
“天花?”
多鐸猛地攥住王慎的手臂,指甲嵌入其肉,眼神裡滿是恐懼。
“你乃太醫院院判,你一定有辦法!我子尚在繈褓,我還沒見他一麵,我不能死!”
王慎搖頭落淚,頭磕在地上:“王爺,天花乃絕症,臣實無良方,求王爺恕臣無能!”
多鐸鬆開手,靠在床頭,意識漸趨模糊。
揚州血泊、濟南屍堆、被他搶了玉佩的婦人抱子啼哭的景象接連閃現。
他咳了一聲,鮮血染在貂皮上,暗紅的痕跡在雪白毛皮上格外刺目:“若……若當初沒殺那般多人,是不是就不會有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