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肆二樓,破碎的窗欞偶爾灌入幾縷帶著涼意的風,吹不散彌漫在空氣中的死寂與殘留的驚悸。大多數茶客早已連滾帶爬地逃離了這是非之地,隻剩下幾個膽大的夥計縮在櫃台後,瑟瑟發抖,連收拾滿地狼藉的勇氣都沒有。
場中,唯有秦玄與慕憐月依舊靜立,以及那個癱坐在地、如同失去魂魄的王師弟。
秦玄的目光落在王師弟身上,那眼神平靜如水,既無居高臨下的憐憫,也無因對方軟弱而產生的厭棄,更像是在觀察一株曆經風雨摧折、瀕臨枯萎的幼苗。他緩步走到王師弟麵前,蹲下身,與之平視。
一枚龍眼大小、散發著柔和光暈與沁人丹香的碧綠色丹藥,出現在秦玄指尖。他並未多言,隻是將丹藥遞到王師弟唇邊。那丹藥散發出的生機之力,即便王師弟處於渾噩狀態,也能本能地感受到其中的溫暖與治愈之力。
他下意識地張開嘴,丹藥入口即化,一股溫和而磅礴的藥力瞬間化開,如同甘霖滋潤乾涸的土地,迅速流向他受損的經脈和五臟六腑。胸腹間的劇痛快速緩解,蒼白如紙的臉上也恢複了一絲血色。
直到這時,秦玄才開口,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仿佛能直抵人心深處,驅散迷霧:
“你被黑鐵宗長老追殺,並非你的錯。”
一句話,如同驚雷,在王師弟混沌的腦海中炸響。他空洞的眼神微微動了一下,下意識地抬起眼簾,看向眼前這個神秘而強大的青年。
秦玄繼續平靜地說道:“你憑借自身實力,在比賽中獲勝,更沒有錯。修行之路,若連公平競爭的結果都無法承受,那樣的宗門,不待也罷。”
他的話語清晰而堅定,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擊著王師弟那顆瀕臨破碎的道心。“如果非要說有錯……”秦玄頓了頓,目光似乎能看穿他靈魂深處,“錯隻錯在,你識人不明,未能及早看清某些人光鮮外表下的卑劣與某些勢力看似堂皇實則腐朽的本質。”
王師弟的身體猛地一顫,這句話仿佛戳中了他心中最痛、最不願麵對的地方。是啊,他一直將宗門視為歸宿,將長老視為楷模,將同門視為兄弟,卻從未想過,這一切美好的表象之下,竟隱藏著如此齷齪與不公!
秦玄看著他眼中重新燃起的細微光芒,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他站起身,聲音沉穩而有力,如同在闡述某種天地至理:“記住,力量,從來不是用來恃強淩弱、欺壓同門的。真正的力量,是用來守護的。守護你心中的道義,守護你在乎的人,守護這片天地間值得守護的美好與公正。”
“守護……”王師弟喃喃重複著這兩個字,眼中的死灰如同被春風拂過,開始一點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逐漸清晰的明悟與堅定。是啊,他之前修煉,是為了得到認可,是為了在宗門出人頭地,卻從未真正思考過力量的意義。此刻,秦玄的話如同一盞明燈,照亮了他前路的黑暗。
他不再癱坐,掙紮著,用手支撐著地麵,努力想要坐直身體。體內那枚丹藥的藥力仍在持續發揮著作用,修複傷勢,更在滋養他近乎枯竭的心神。
秦玄見他開始振作,便不再多言,與慕憐月退開幾步,給了他足夠的空間和時間。慕憐月站在秦玄身側,看著那青年眼中重新燃起的生機,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欣慰弧度。她深知,對於修行者而言,有時候道心上的點撥,遠比修為上的提升更為重要。
王師弟盤膝坐好,閉上眼睛,全力引導體內那股溫和而龐大的藥力,運轉自身功法。時間一點點過去,他身上的氣息逐漸從紊亂走向平穩,從萎靡走向凝實。原本靈元境八重的修為壁壘,甚至在這番生死曆練與丹藥輔助下,隱隱有所鬆動。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王師弟體內藥力基本吸收完畢。他身上的傷勢已然痊愈,氣息甚至比受傷前更加渾厚了幾分。他猛地睜開雙眼,眼中精光一閃,雖然還帶著經曆巨變後的疲憊,但那份絕望與空洞已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曆經磨難後的堅毅與清明。
他立刻起身,毫不猶豫地就要向秦玄行跪拜大禮,聲音哽咽卻堅定:“恩公!多謝您救命之恩!多謝您點撥之恩!此恩此德,王昊沒齒難忘!”
然而,他雙膝剛剛彎曲,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真元便憑空出現,穩穩地托住了他,讓他無法跪下。
秦玄看著他,淡淡道:“舉手之勞,不必行此大禮。”
王昊,也就是王師弟,感受到那股托住自己的力量,浩瀚如海,深不可測,心中更是震撼無比。這位恩公的實力,遠超他的想象!他不敢違逆,隻好依言站直身體,但眼中的感激之情卻愈發濃烈。他後退一步,整理了一下身上破損的衣衫,然後朝著秦玄,鄭重無比地、深深地鞠了一躬,這一次,他用儘了全身的力氣,腰彎成了九十度。
這一次,秦玄沒有阻攔。
王昊直起身,眼眶微紅,聲音帶著發自肺腑的激動:“恩公,今日若非您出手相救,我王昊早已命喪黃泉,魂飛魄散。更要緊的是,聽您今日一席話,如醍醐灌頂,讓我茅塞頓開!若非您點醒,我即便僥幸活下來,恐怕也會就此沉淪,道心儘毀!您不僅救了我的命,更救了我的道途!此恩,重於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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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玄見他眼神清澈,言辭懇切,確實是真心領悟,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帶著些許讚許的笑意,頷首道:“孺子可教也。”
他隨即話鋒一轉,問道:“經此一事,你有何打算?還想回那個黑鐵宗嗎?”
聽到“黑鐵宗”三個字,王昊眼中閃過一絲痛楚與決絕,他用力搖頭,語氣斬釘截鐵:“不回了!那樣的宗門,從上到下,已然腐朽!我對那裡,已徹底心灰意冷,再無半分留戀!隻恨自己當初瞎了眼……”
秦玄對他的反應並不意外,繼續平靜地說道:“既然如此,你可願意……加入青玄宗?”
“青……青玄宗?!”
王昊猛地抬起頭,眼睛瞬間瞪得滾圓,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狂喜與震撼!他之前心神激蕩,萬念俱灰,雖然聽到了秦玄自報家門時說的“青玄宗”,但那時他心如死灰,根本沒往心裡去,或者說,根本不敢去想。此刻親耳聽到秦玄發出邀請,巨大的驚喜如同海嘯般衝擊著他的心神!
青玄宗!那可是北域的霸主,無數修士夢寐以求的修煉聖地!其地位和實力,遠非黑鐵宗可比!能夠加入青玄宗,對他而言,簡直是魚躍龍門,是一場想都不敢想的天大機緣!
他激動得渾身都在微微顫抖,拚命地點頭,生怕晚了一秒秦玄就會反悔一般,聲音都因激動而有些變調:“願意!我願意!弟子王昊,願意加入青玄宗!多謝恩公!不,多謝前輩成全!”
看著他這副激動得近乎失態的模樣,秦玄微微一笑,手掌一翻,一枚與之前贈予林楓相似的溫潤玉符出現在掌心。玉符之上,刻著一個古樸大氣的“玄”字,隱隱透著一股縹緲浩瀚的意境,比之贈予林楓的那枚,似乎更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道韻。
“此乃信物。”秦玄將玉符遞到王昊麵前,“持此玉符,前往北域青玄宗,自會有人接引你入門。”
王昊顫抖著雙手,如同捧著世間最珍貴的至寶,小心翼翼地、幾乎是屏住呼吸接過了那枚玉符,緊緊握在手中,仿佛抓住了改變命運的繩索,感受到了其中蘊含的磅礴氣息與希望。
“多……多謝前輩!”他再次深深鞠躬,激動得語無倫次。
秦玄看著他,語氣平和卻帶著一絲告誡:“入了青玄宗,需謹記今日之言。勤勉修行,恪守門規,明辨是非,以守護之心,行正義之事。力量,是用來承載責任,而非滿足私欲的。”
王昊感受到秦玄話語中的分量,他猛地挺直腰板,眼神堅定如鐵,用力點頭,如同立下最莊重的誓言:“前輩放心!王昊在此立誓,此生必遵前輩教誨,勤修不輟,恪守門規,絕不行不義之事,絕不辜負前輩今日再造之恩與青玄宗的收錄之情!若有違此誓,天誅地滅,神魂俱散!”
他知道,加入青玄宗,不僅意味著脫離了黑鐵宗的陰影,擁有了更廣闊的舞台和更強大的靠山,更意味著他有機會去踐行恩公所說的“守護”之道!這份恩情,他永世難忘!
秦玄見他心誌已定,誓言誠懇,微微頷首:“去吧,前路漫漫,好自為之。”
“是!前輩保重!仙子保重!”王昊再次向秦玄和慕憐月分彆行了一禮,將兩人的容貌牢牢刻印在靈魂深處。然後,他緊緊握著那枚改變命運的玉符,最後看了一眼這片給他帶來絕望又賦予新生的地方,轉身,步履堅定地朝著樓下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儘頭,踏上了前往北域青玄宗的征程。
望著王昊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慕憐月輕聲道:“希望他在青玄宗,能真正找到自己的道。”
秦玄牽起她的手,淡然道:“種子已經播下,能否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就看他的造化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緣法。”
兩人不再停留,留下些許銀錢在桌上,算是賠償損壞的桌椅,隨後便悄然離開了這片狼藉的茶肆,融入了小鎮的人流之中,繼續他們未完的旅程。陽光依舊灑滿青石街道,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衝突與命運的轉折,隻是這平凡日子裡的一段小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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