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上!彆囉嗦!”寶總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但眼神卻異常溫柔,“趕緊回去!明天……等好消息!”
他拍了拍汪明珠的肩膀,轉身快步跑回車裡,發動車子,駛入雨幕。
汪明珠站在原地,緊緊裹著那件寬大的、帶著寶總體溫和淡淡煙草味的大衣,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混合著溫熱的淚水,悄然滑落。她望著消失在雨幕中的車尾燈,心中百感交集,喃喃自語,聲音輕得隻有自己能聽見:
“寶總……儂……儂不要對我太好……”
這一幕,被不遠處一輛停在陰影裡的桑塔納車內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玲子坐在駕駛座上,雙手緊緊握著方向盤,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她原本是聽說寶總今晚回來,特意開車來至真園附近等他,想看看他是否平安,順便……或許能說上幾句話。她看到了寶總的車,也看到了他冒雨下車,更看到了他將自己的大衣,溫柔而霸道地披在汪明珠身上!
那件大衣,是她陪他去培羅蒙定製的!那熟悉的剪裁,那熟悉的顏色……此刻,卻披在另一個女人身上!那個女人,穿著寶總的大衣,在雨中望著他離去的方向,臉上是那樣複雜而動人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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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子隻覺得一股冰冷的寒氣,從腳底板瞬間竄遍全身,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眼淚卻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模糊了視線。
她看著寶總的車消失在雨幕中,看著汪明珠裹著那件大衣,在雨中站了許久才轉身離開。直到周圍隻剩下嘩嘩的雨聲和死寂的黑暗,玲子才像被抽乾了所有力氣,頹然靠在椅背上。
她緩緩抬起手,看著無名指上那枚素圈銀戒——那是很多年前,在夜東京最艱難的時候,寶總隨手送給她“壓壓驚”的小玩意兒,不值錢,她卻一直戴著。她以為,那是某種承諾,某種羈絆。現在看來,多麼可笑!
她猛地摘下戒指,狠狠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屬硌得掌心生疼,卻比不上心痛的萬分之一!
“假的……統統都是假的……”玲子低聲呢喃,聲音嘶啞,帶著刻骨的悲涼和決絕,“首飾是假的……情意是假的……承諾……更是假的!”
她發動車子,猛踩油門,桑塔納像一頭受傷的野獸,衝入冰冷的雨幕中,濺起一片渾濁的水花。
夜東京。玲子渾身濕透地衝進店裡,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行屍走肉。菱紅和芳妹嚇了一跳。
“玲子姐!儂怎麼了?淋成這樣?”菱紅趕緊拿毛巾過來。
玲子沒有理會,徑直走到吧台後麵,翻箱倒櫃,找出一個舊相框。相框裡,是她和寶總在夜東京開業時的一張合影。照片上,她笑得燦爛,寶總站在她身邊,眼神溫和。她曾視若珍寶。
玲子看著照片,眼神空洞,嘴角卻勾起一抹淒厲的冷笑。她拿起相框,走到後廚的灶台邊。
“玲子姐!儂做啥?!”菱紅驚呼。
玲子沒有回答。她擰開煤氣灶開關,“噗”的一聲,幽藍的火苗竄起!她毫不猶豫地將相框,連同裡麵那張承載著她無數美好幻想的照片,一起按在了火焰上!
火焰瞬間吞噬了相紙!寶總溫和的笑容在火光中扭曲、變形,最終化為灰燼!空氣中彌漫著塑料燃燒的刺鼻氣味。
玲子麵無表情地看著照片化為灰燼,眼神冰冷得如同萬年寒冰。她關掉煤氣,拿起火鉗,將燒得焦黑的相框殘骸夾起,扔進垃圾桶。
“玲子姐……”芳妹嚇得聲音都變了。
玲子轉過身,濕漉漉的頭發貼在蒼白的臉上,眼神卻亮得驚人,帶著一種浴火重生般的決絕和清醒。她看著菱紅和芳妹,一字一句,聲音清晰而冰冷:
“從今往後,夜東京,隻賣真酒,不做假夢!首飾跟男人,將就不如不要!”
第二天,雨過天晴。陽光透過夜東京的玻璃窗,灑下斑駁的光影。玲子換上了一身乾淨利落的棉麻襯衫,頭發鬆鬆挽起,不施粉黛,眼神平靜無波,仿佛昨夜那個在雨中崩潰、在火中焚燒的女人從未存在過。
菱紅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玲子,欲言又止。她昨晚被玲子的舉動嚇壞了,也隱約猜到了原因。她心裡憋著一股氣,替玲子不值,也替自己不值她一直暗戀陶陶,但陶陶眼裡隻有芳妹)。她拿起吧台上玲子昨晚摘下的那對珍珠耳環——那是寶總很久以前送的,玲子一直戴著。
“玲子姐,這耳環……”菱紅猶豫著問。
玲子瞥了一眼那對在陽光下閃著溫潤光澤的珍珠耳環,眼神沒有絲毫波瀾。她走過去,拿起耳環,看也沒看,徑直走到門口,在菱紅和芳妹驚愕的目光中,揚手將耳環狠狠扔進了街角的垃圾桶!
“假的!”玲子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回蕩在安靜的弄堂裡,“統統是假情假意!不值一錢!”
菱紅看著玲子決絕的背影,又想起昨晚寶總給汪明珠披大衣的場景,一股無名火猛地竄上心頭!她抓起吧台上半瓶沒喝完的紹興花雕,仰頭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灼燒著喉嚨,也點燃了她壓抑已久的情緒!
“假情假意?哈哈哈!”菱紅突然大笑起來,笑聲帶著哭腔和濃濃的醉意,“何止是假情假意!簡直是……是濫情!是薄情!寶總!儂個沒良心的!儂送每個女人珍珠耳環!汪小姐有!玲子姐有!我呢?我菱紅有沒有?!儂當我是什麼?!當夜東京是什麼?!”
她搖搖晃晃地走到玲子麵前,指著她的鼻子,醉眼朦朧,聲音尖銳而悲憤:“玲子姐!儂醒醒吧!儂以為儂是誰?儂以為夜東京是什麼地方?是儂的避風港?是寶總的退路?儂看看!儂看看汪小姐!儂看看她身上的大衣!儂看看她眼裡的淚光!儂的眼淚值幾鈿?儂的真心值幾鈿?!”
玲子靜靜地看著菱紅發酒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眼底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
菱紅見玲子不說話,更加激動,她一把抓住玲子的胳膊,聲音帶著哭腔和質問:“玲子姐!儂告訴我!儂是不是……是不是寶總的退路?是不是他累了、傷了、無處可去的時候,才會想起的……那個老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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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子身體微微一僵。菱紅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子,精準地刺中了她心底最隱秘、最不願承認的角落。是啊,夜東京,對她而言是家,是港灣。但對寶總而言呢?或許……真的隻是一個可以短暫停靠、補充給養、然後繼續遠航的……碼頭?一個永遠在等待的……退路?
就在這時,小閒推門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個信封:“玲子姐,這是寶總讓我送來的,上個月夜東京的分紅。”
玲子看著那個信封,又看看小閒,再看看醉醺醺、淚流滿麵的菱紅。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帶著一種徹底的釋然和冰冷的清醒。
她沒有接信封,而是走到吧台後,打開一個上鎖的小抽屜,從裡麵拿出一個存折——那是她多年積蓄,是她的退路,也是她的依靠。她拿著存折,走到小閒麵前,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雙手用力,將存折連同裡麵的銀行卡,一起撕成了兩半!
“嘩啦!”碎片如同雪花般飄落在地。
玲子抬起頭,目光平靜而堅定地看向小閒,也仿佛穿透了他,看向那個不在場的男人,聲音清晰而有力,帶著一種斬斷過往的決絕:
“回去告訴寶總,夜東京的分紅,我不要了。從今往後,夜東京是我玲子的!跟寶總,再無瓜葛!他的錢,他的情,他的退路……我玲子,不稀罕!”
她轉身,拿起抹布,開始用力擦拭吧台,動作麻利而專注,仿佛要將所有過往的痕跡,都徹底抹去。陽光照在她挺直的脊背上,映出一個獨立而堅韌的剪影。她不再是那個等待歸航的港灣,她要做自己命運之船的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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