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悟空眼睛一亮，徑直走到賣酒的攤子前，指著一個最大的陶罐問那男隨從：“這酒叫什麼名字？聞著就一股子烈味兒！”他的鼻子動了動，那酒香不是米酒的綿甜，也不是果酒的清冽，而是帶著股糧食的焦香，像烈火燎原似的，直衝腦門。
男隨從放下手中的細麻軟布，那布上還沾著方才擦拭陶罐時蹭到的幾點陶土灰。他微微躬身，腰彎得恰到好處，既顯恭敬又不失體麵，聲音帶著西域人特有的低沉卷舌音：“回客官，這叫麥芽燒。是以西域山下的冬麥為料，那麥子經雪水灌溉，粒實飽滿得像圓潤的珍珠，蒸熟後拌入我們胡商秘傳的酒曲——那酒曲是用天山雪蓮蕊、沙漠蓯蓉花混合三十餘種草藥製成，需在滿月夜的石窖裡發酵七日方能取用。以此酒曲拌麥，入深陶缸發酵半月，待麥粒吸足酒曲靈氣，脹得如琥珀般透亮，便成了醪糟；再經紫銅釜蒸餾取酒液，那銅釜是祖上傳下的老物件，內壁鍍著層百年包漿，蒸餾時酒香半點不泄；最後密封在陰山陶土燒製的陶罐裡，埋入地下三尺陳放三月，讓酒氣與地氣相融，才算成釀。”
他說著，粗糙的手指在陶罐頸口的木塞上輕輕一旋，“啵”的一聲輕響，木塞帶著層細密的水汽被拔開，一股濃烈的酒香立刻“騰”地冒了出來——那香氣不是尋常米酒的綿柔，倒像團裹著烈火的風，帶著糧食被炙烤後的焦香、草藥的清苦，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土腥氣，直衝鼻腔，嗆得孫悟空“阿嚏”打了個響亮的噴嚏，連額前的絨毛都被震得顫了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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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酒性子烈，後勁能繞著腸子轉三圈，”男隨從看著孫悟空揉鼻子的模樣，嘴角噙著絲淺笑，補充道，“定價為每壇紋銀五兩。”
孫悟空摸了摸鼻子，鼻尖還泛著被酒氣熏出的微紅，嘿嘿一笑，露出兩排白牙：“烈的好！烈的才夠勁兒！俺老孫就喜歡這能燒透骨頭縫的酒！”說著從懷裡掏出個小布包，解開繩結，裡麵露出五兩紋銀，銀子被體溫焐得溫熱，邊緣磨得光滑，他掂了掂，遞給男隨從，“給俺老孫來一壇！”
男隨從接過銀子，先用指尖撚了撚，又對著日頭照了照，確認成色十足，才從攤子下抽出塊乾淨的絨布，將陶罐外的浮灰細細擦了三遍，連罐底的凹槽都沒放過，這才雙手捧著遞向孫悟空，掌心微微朝上，語氣鄭重：“客官拿穩了，這罐子沉，當心滑脫。”
孫悟空單手接過酒壇，入手果然沉甸甸的，罐身冰涼，與掌心的熱度相觸，凝出層薄汗。他轉身大步走到角木蛟跟前，把酒壇往他懷裡一塞：“酒來了，拿去，找個陰涼地方坐著喝去！當心喝醉了耍酒瘋，被玄女師父瞧見又要挨訓！”
角木蛟早被那酒香勾得心頭直癢，此刻接過酒壇，抱在懷裡像捧著稀世珍寶，臉上笑開了花，露出兩排尖牙：“放心吧大聖！俺就淺嘗兩口，品品滋味！”說罷抱著酒壇就往旁邊老槐樹下的石階上坐，石階被日頭曬得微暖，他也顧不上燙，迫不及待地用指甲摳陶罐的木塞，指甲刮過木塞的紋路，發出“沙沙”的輕響，急得尾巴尖都在身後直晃。
天道仙子站在一旁，素白的衣袖被風拂得貼在小臂上，露出皓腕上的玉鐲。她看著角木蛟猴急的模樣，又望了眼那酒壇，聲音輕得像飄落的柳絮：“酒還是少喝點為好，這麥芽燒聞著就帶著股烈氣，喝多了傷神，若是誤了回去的時辰，或是在凡間鬨出什麼事端，怕是不好交代。”
三曜姬的目光卻早被旁邊架子上的琉璃瓶勾了去。那瓶子是西域傳來的水晶玻璃，透亮得能照見人影，瓶身上還刻著細密的纏枝紋，裡麵裝著的酒水是深紫色的，像把暮春的桑葚榨了汁，又摻了點晚霞的紅，在陽光下泛著寶石般的光澤，流轉間仿佛有細碎的星光在酒液裡浮動。她伸手拉了拉孫悟空的衣袖，指尖劃過他袖口的金線刺繡，聲音軟得像浸了蜜：“悟空，你看那瓶酒，瓶子是用玻璃做的，亮晶晶的能當鏡子照，酒水還是紫盈盈的，像裝了一整個葡萄園，那是什麼酒？看著倒挺彆致。”
孫悟空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也覺得新奇——天庭的酒器不是玉就是金，這般透亮的玻璃瓶倒少見。他幾步走到攤子前，指著那琉璃瓶問男隨從：“那瓶紫色的酒叫什麼名字？瞧著倒像用葡萄釀的？”
男隨從順著他指的方向一看，眼裡露出幾分得意，伸手輕輕托住琉璃瓶的底部，動作輕柔得像捧著易碎的露珠：“客官好眼力！這酒叫葡萄釀露。是選取西域火焰山腳下的無核葡萄，那地方日頭烈，晝夜溫差大，葡萄顆顆飽滿得像紫瑪瑙，紫得發黑，掐開一顆能淌出蜜來。先把葡萄去籽，用銀杵在玉臼裡搗爛，連皮帶肉一起入缸，加入沙漠裡的沙棗蜜——那蜜是沙棗樹開第三次花時采的，甜而不齁，帶著點花香；發酵七日，每日用木勺攪三次，讓酒香充分發出來；再用三張羊皮囊過濾三次，第一張濾果肉，第二張濾雜質，第三張濾澀味，濾出來的酒液清得像泉水；之後經青銅蒸餾器提純，那蒸餾器是波斯巧匠打造的，層層疊疊像座小塔，能把最醇厚的酒液提出來；最後裝入這琉璃瓶封存，瓶塞是用駱駝毛裹著軟木做的，密不透風，能存三年不壞。這酒性子綿柔，入口帶著股葡萄的清甜，後味還有點沙棗的香，定價為每一瓶紋銀三兩。”
孫悟空聽得連連點頭，目光又落在旁邊一個更大的玻璃酒壇上。那酒壇比剛才的琉璃瓶大了三倍有餘，瓶身更厚，刻著西域的狩獵圖，裡麵的酒液是無色透明的，像裝了一壇月光，看著就清冽。他又問：“那壇酒看著也不一般，透亮得像裝了泉水，叫什麼名字？”
男隨從側身指了指那酒壇，語氣裡帶了點提醒的意味：“那叫麥乳清燒。是以天山北麓的大麥、燕麥按三七比例混合，用石磨磨成細粉，粉細得能飄起來；加水煮成乳糊狀，像調了蜜的奶水，冷卻後加入特製酒曲——這酒曲裡加了野山椒的籽，發酵時帶著點辛辣氣；入銅缸發酵二十一日，期間不掀蓋，讓熱氣在缸裡循環；之後蒸餾兩次，第一次取粗酒，第二次取精釀，取出來的酒液清得能看見缸底；最後用鬆木炭過濾七次去雜味，那木炭是鬆木燒成的，帶著點鬆脂香，能吸走酒裡的火氣。不過客官可得注意，這酒度數極高，入嘴得像吞水似的立刻咽下，否則舌尖能被燒得發麻，喉嚨裡像塞了團火，勁兒烈得很，定價為每壇紋銀六兩。”
孫悟空的目光最後落在角落的架子上，那裡擺著個細頸瓷瓶，瓶身是淡淡的天青色，像雨後的天空，上麵用金線描著西域的瓜果圖案——葡萄藤纏著椰棗樹，樹下還臥著隻小駱駝，栩栩如生。瓶裡的酒液是橙黃色的，像摻了蜜的陽光，又帶點杏子的暖，看著就酸甜可口。他指著那瓷瓶問：“那瓶果酒叫什麼名字？瞧著倒適合女眷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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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叫雜果調釀。”男隨從拿起瓷瓶，瓶底與桌麵相觸，發出“叮”的脆響，“是以剛才的麥芽燒為基酒，加入西域的無核葡萄乾、波斯的蜜椰棗——那椰棗曬得半乾，肉厚得像蜜餞；還有雪山腳下的野櫻桃，紅得像瑪瑙，酸得能掉牙；再加少量崖蜜熬煮，熬到果子都化在酒裡，果香和酒香融在一起；冷卻後裝入這細頸瓷瓶，瓶口用蠟封著，能存一年不壞。這酒酸甜可口，帶著濃濃的果香，酒勁不大，很受女眷喜歡，定價為每瓶紋銀四兩。”
孫悟空聽得心頭直癢，大手一揮，震得旁邊的酒壇都晃了晃：“這三種我全要了！一樣來一瓶，趕緊給俺包好！”說著從懷裡又掏出十三兩紋銀，銀子疊在一起，發出“叮叮”的脆響。
男隨從接下銀子，臉上笑開了花，連忙從攤子下取出三塊厚軟布，每塊布上都繡著西域的太陽圖騰。他先把葡萄釀露的琉璃瓶裹了兩層，再用細繩係成十字結，生怕碰壞了瓶身；麥乳清燒的玻璃酒壇則墊了層棉絮，再裹布；雜果調釀的瓷瓶最嬌貴，他用軟布裹了三層，還在瓶口處多纏了兩圈，這才把三樣酒小心翼翼地放在孫悟空懷裡，叮囑道：“客官慢走！這玻璃和瓷瓶怕磕碰，拿的時候當心些！尤其是那麥乳清燒，千萬彆讓小孩碰，喝多了真能燒嗓子！”
孫悟空抱著三瓶酒，沉甸甸的，酒液在瓶中輕輕晃動，發出“嘩啦”的輕響。他大步回到一行人跟前，把懷裡的酒往石桌上一放，拍了拍手：“來來來，俺老孫把他賣的各種酒都買了一瓶，大家都嘗嘗鮮！看中哪樣拿哪樣，彆客氣！”
三曜姬早盯著那葡萄釀露眼饞了，此刻搶先一步拿起琉璃瓶，對著陽光舉起來，看那紫色的酒液在瓶中流轉，映得她指尖都泛著紫光，臉上笑得像開了朵桃花：“悟空，這個我喜歡喝，看著就甜絲絲的，肯定合我口味。”
青霞和紫霞對視一眼，一起走向那瓶雜果調釀。青霞伸手拔開瓶塞，一股混合著櫻桃、椰棗和蜂蜜的香氣立刻湧了出來，甜而不膩，清清爽爽。她湊到瓶口聞了聞，眉梢微微揚起：“嗯，一股果香，聞著就比天庭的果酒多了點野趣。我倒要嘗嘗這異國的果酒與中原的果酒有何不同，是不是真如他所說那般酸甜可口。”紫霞在一旁連連點頭，已經從旁邊貨郎那裡借了兩個小瓷杯，等著倒酒嘗鮮。
天道仙子站在石桌旁，目光掃過三瓶酒，最後落在遠處的晚霞上，輕輕搖了搖頭：“我不喝酒，這酒留給你們吧，我看著你們喝就好。”
孫悟空聽後點了點頭，又看向玄女。玄女正用帕子擦著指尖沾的胡餅碎屑，聞言也搖了搖頭，聲音帶著點清冷：“我也不喝，酒氣熏得慌，你們分了吧。”
孫悟空又問白衣仙子“師姐，你喝嗎？”
白衣仙子說“我也不喝。”
於是那壇麥乳清燒便落到了蘇妲己、胡喜媚和王貴人手裡。蘇妲己眼疾手快地抱起玻璃酒壇，指尖敲了敲壇身，發出“當當”的脆響，嘴角勾起抹玩味的笑。孫悟空想起男隨從的叮囑，在一旁提醒道：“那隨從說了，這麥乳清燒度數極高，喝的時候得像吞瀑布似的立刻咽下肚，否則能燒爛舌頭，你們可得小心點，彆仗著自己有點道行就逞強！”
蘇妲己卻輕笑一聲，從攤子上拿起個粗瓷碗，倒了小半碗酒。
酒液清得像泉水，在碗中晃出細碎的漣漪。她看著杯中酒液，眼波流轉，帶著點不屑：“知道啦，還能真被這點凡間酒水傷著不成？”說罷仰頭一飲而儘，酒液滑入喉嚨的瞬間，她臉上的笑容僵了僵，隨即皺緊眉頭，咂了咂嘴，喉嚨裡像吞了團火，從舌尖一路燒到心口，連眼角都泛起了紅。
她眼裡閃過一絲驚訝，似乎沒想到這酒竟如此烈，半晌才緩過勁來，聲音帶著點沙啞：“這酒……倒真有點意思。”
其餘的星宿們也紛紛圍了過來，亢金龍搶過角木蛟手裡的麥芽燒，倒了杯就往嘴裡灌，辣得直伸舌頭，卻笑得一臉暢快；尾火虎湊到三曜姬跟前，想嘗嘗葡萄釀露，被三曜姬笑著推開；房日兔和心月狐湊在一起，小聲討論著雜果調釀的果香；奎木狼則站在一旁，給心月狐遞了塊剛買的蜜餞，怕她喝酒覺得嗆。
青霞和紫霞坐在石凳上，你一口我一口地嘗著雜果調釀。青霞抿了一小口，酒液在舌尖打轉，先是嘗到櫻桃的酸，接著是椰棗的甜，最後還有點麥芽酒的醇厚，層次分明。她看向紫霞，眼裡帶著點笑意：“中原的果酒多是用梅子、杏子釀的，帶著點清苦，這酒加了椰棗和蜂蜜，甜得更醇厚些，倒也彆致。”紫霞連連點頭，又倒了半杯，細細品味。
日頭漸漸往西斜，像個燒紅的銅鑼掛在天邊，把雲朵染成了橘紅、緋紅、絳紫，一層層疊在一起，像打翻了王母娘娘的胭脂盒。霞光漫下來，將西市的屋頂、攤位、來往的行人都鍍上了一層暖光——賣花姑娘的花籃裡，玫瑰和月季都泛著金邊；貨郎的擔子裡，陶罐和銅器閃著柔光；連街角的乞丐都被這霞光襯得有了幾分暖意。
賣貨的吆喝聲此起彼伏，“新鮮的葡萄——甜掉牙嘍！”“剛出爐的包子——熱乎著呢！”；買主的討價還價聲帶著煙火氣，“這布再便宜點唄，我多買幾尺！”“你這秤杆可得放平了，彆少了我的分量！”；孩童的嬉笑聲像銀鈴，追著滾鐵環的身影跑過青石板路；還有一行人說笑品酒的聲音，角木蛟的大笑、三曜姬的軟語、青霞的輕笑，在黃昏的風裡交織在一起，像一首熱鬨又溫暖的曲子，在西市的街巷裡緩緩流淌，纏纏繞繞，不肯散去。
賦詞一首
《臨江仙·西市風情》
西市香飄胡餅暖，糖心蜜意交融。瓊漿異釀引情濃。紫霞凝露豔，烈火燒喉嚨。
笑看星官仙子鬨，妲娥戲語添瘋。晚霞鋪錦意融融。歸途猶未晚，餘韻繞街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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