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氣混雜著泥土的腥味,在山風的裹挾下,鑽入鼻腔。
周遭是玄甲軍收繳兵刃的金屬碰撞聲,是降兵們被嗬斥著跪下的嗚咽聲,是張寧那清冷而果決的命令聲。這一切,都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在李玄的耳邊變得模糊而遙遠。
他的整個世界,在那一瞬間,被壓縮成了一方小小的車廂。
視野中,那個蜷縮在角落裡的小小身影,和他頭頂上那一行紫金色的詞條,像是一輪憑空出現的太陽,刺得他心神劇震,幾乎讓他引以為傲的冷靜都出現了裂痕。
漢獻帝,劉協。
一個本該在千裡之外的長安,在董卓的魔爪之下,充當著一個傀儡符號的名字,一個活在史書和天下人議論中的名字,此刻,就以這樣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李玄的呼吸,有那麼一刹那的停滯。
大腦飛速運轉,無數個念頭如同電光石火般閃過。
假的?
不可能。【洞察】能力從未出過錯,那紫金色的【真龍天子】詞條,雖然光芒暗淡,甚至帶著“受損”與“封印中”的負麵狀態,但其蘊含的磅礴氣運與至高無上的規則之力,是任何偽裝都模仿不出來的。那是一種淩駕於他所見過的所有詞條之上的,獨一無二的位格。
那麼,為什麼?
他怎麼會在這裡?在王恭這個小小的郡太守的輜重隊裡?
“被劫掠狀態”……
李玄的目光落在這個狀態詞條上,瞬間想通了其中一環。劉協不是自己跑出來的,也不是王恭有本事從董卓手裡搶來的。他是在從洛陽遷往長安的途中,被第三方勢力劫走,然後又在輾轉流落的過程中,陰差陽錯地落入了王恭的手裡。
王恭這個蠢貨,恐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車隊裡最值錢的“貨物”,不是那些糧草金銀,而是這整個大漢天下名義上的主人。他甚至可能隻是覺得這孩子衣著華貴,是個可以勒索大錢的富家子弟,便隨手帶在了軍中。
一念及此,李玄隻覺得荒謬,一種哭笑不得的荒謬感湧上心頭。
他設想過拿下郡城,收服甄家,以【洛神】詞條為自己未來的霸業增添一塊重要的基石。可他從未想過,老天爺會用這樣一種粗暴的方式,直接把整個牌桌上最大的一張牌,硬塞進了他的手裡。
是天大的奇緣,也是滔天的禍水。
“挾天子以令諸侯”,這六個字所代表的政治紅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曹操正是憑此,才在短短數年間,從一個隻有數千殘兵的諸侯,一躍成為北方霸主。
可他李玄,不是曹操。
他現在有什麼?一個剛剛打下根基的黑風寨,一千忠心耿耿但數量稀少的玄甲軍,幾個強力的手下,以及兩位需要他保護的絕代佳人。
這點家底,在那些動輒擁兵數萬、數十萬的諸侯麵前,就像是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
這尊真龍,他接不住。
一旦消息泄露,彆說董卓會發瘋一樣派呂布提著方天畫戟來踏平他的山寨,就連那剛剛散夥的關東諸侯,無論是袁紹還是袁術,都會立刻掉轉槍頭,打著“迎奉聖駕”的旗號,將他連皮帶骨地吞下去。
到那時,他將成為天下公敵。
怎麼辦?
扔掉?任由這個小皇帝自生自滅?
李玄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孩子驚恐而茫然的眼睛上。那雙眼睛裡,還帶著一絲不屬於這個年紀的倔強與高貴。那金色的【龍氣護體】詞條,似乎在無聲地昭示著,想讓他“自生自滅”,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更重要的是,李玄的編輯器,在【洞察】到【真龍天子】這個詞條的瞬間,就傳來了一陣前所未有的渴望。那是一種低階程序遇到頂級源代碼時的本能悸動。
這個詞條,對他未來的成長,有著無法估量的好處。
放棄,他做不到。
那麼,隻剩下一條路了。
藏起來!
像藏起一件絕世珍寶一樣,將他徹底地,不留一絲痕跡地,從這個世界上抹去。直到自己擁有足夠的力量,能將這件珍寶公之於眾,並承受它所帶來的一切。
這個念頭一定,李玄那紛亂的心緒瞬間平複,眼中的驚駭與迷茫褪去,重新被一片深不見底的冷靜所取代。
他緩緩轉身,臉上已經看不到任何異樣。
“張寧!”
“在!”不遠處,正在指揮士兵捆綁降兵的張寧,立刻應聲而來。
“封鎖這片區域,”李玄用下巴指了指那輛馬車周圍的十丈方圓,“就說王恭的私人財物都集中在此,裡麵可能有郡城的機密文書,任何人不得靠近,違令者斬!”
“是!”張寧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揮手,調來一隊最精銳的玄甲軍,組成一道人牆,將那輛馬車和周圍幾輛輜重車牢牢地護在了核心。
做完這一切,李玄才邁步,朝著那輛馬車走去。
他的腳步很輕,生怕驚擾了車裡那個敏感的靈魂。
“公子,這車裡……”王武扛著弓,也湊了過來,他那敏銳的直覺讓他感到這輛車非同尋常。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沒什麼,”李玄麵不改色地隨口胡謅,“王恭搜刮來的幾件前朝古董,據說沾染了不祥,煞氣很重,尋常人靠近了會折損陽壽。我進去看看。”
“哦!”王武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但還是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臉上露出一副敬而遠之的表情,嘟囔道:“那公子您可千萬小心。”
李玄心中暗笑,王武的單純,有時候真是個優點。
他走到車簾前,沒有立刻掀開,而是先用一種儘可能溫和的聲音,對著裡麵說道:“車裡的人,聽著。外麵的壞人都已經被我趕跑了,你現在安全了。”
車廂內,那小小的身影明顯顫抖了一下,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