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複科的走廊比住院部熱鬨些,此起彼伏的腳步聲裡混著康複器械的輕微響動。許棠推著母親的輪椅停在前台前,指尖下意識攥了攥口袋裡的新身份證——這是她第一次用“許棠”這個名字辦事,心裡竟有點說不清的緊張,像要開啟一扇從未推開過的門。
“您好,想給我母親許惠蘭預約下周的康複治療,之前醫生說今天可以來登記。”她把身份證和母親的診療本遞過去,聲音比預想中穩了些,隻是說完後,目光還落在前台小姐姐的筆尖上,像在等一個確認。
前台接過證件,掃了眼身份證上的“許棠”,又抬頭看了看她,笑著說:“許棠是吧?稍等,我查一下許惠蘭阿姨的康複方案。”
“許棠”兩個字被輕輕念出來時,許棠的心頭像被溫水浸了一下,軟乎乎的。以前每次報“林曦”,總覺得那名字像件不合身的外套,裹著彆人的期待、母親的逼迫,還有藏在底下的林曉棠。可現在“許棠”從彆人嘴裡說出來,她竟悄悄鬆了口氣,連指尖的緊繃都散了些——這是她自己選的名字,隨母親的姓,念著另一個“自己”,帶著終於卸下重擔的輕快感。
“好了許棠,”前台把預約單遞過來,上麵寫著許惠蘭的名字和下周的康複時間,“每周一、三、五上午九點,記得提前十分鐘到就行。”
許棠接過預約單,低頭在簽名欄寫下“許棠”兩個字。筆尖劃過紙麵時,她特意放慢了速度,看著筆畫一筆一劃落在紙上,清晰又紮實,像在給自己的新生活蓋了個章。寫完抬頭時,剛好對上輪椅上母親的目光——許惠蘭正笑著看她,眼裡亮閃閃的,左手還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像是在說“做得好”。
“媽,咱們下周就開始康複了,”許棠把預約單折好放進包裡,推著輪椅轉身,“醫生說堅持練,您的右腿說不定能慢慢動起來。”
許惠蘭沒說話,隻是看著女兒的側臉,看著她剪得利落的短發、說話時眼裡的光,突然覺得心裡踏實得很。以前總想著把女兒塞進“名媛”的模子裡,卻忘了女兒最想要的不過是自在;現在女兒改了名,陪她離了婚,反而活出了她從未見過的舒展模樣。
走廊儘頭的窗戶開著,風裹著玉蘭花的香氣飄進來,落在母女倆身上。許棠推著輪椅慢慢走,腳步比來時更穩——她知道母親的康複路還長,自己心裡那份沒完全放下的念想也還在,但此刻,握著母親的預約單,聽著耳邊的熱鬨聲響,她真切地覺得,“許棠”的人生,真的開始了。
京市的老小區總裹著股潮濕的黴味,許棠扛著最後一個行李箱踏上三樓時,後背已經被汗浸透。樓道裡堆著鄰居的舊紙箱,聲控燈隨著她的腳步聲亮了又滅,她回頭看了眼扶著牆慢慢走的母親,趕緊放下箱子跑回去:“媽,我扶您,慢點。”
這是她找了三天才定下的房子,月租一千二,在京市算頂便宜的——一室一廳,牆皮有些剝落,窗戶對著隔壁樓的陽台,卻勝在離康複科近,步行隻要十分鐘。許惠蘭坐在剛鋪好的床墊上,看著女兒忙著擦桌子、歸置行李,左手悄悄攥緊了衣角:“棠棠,是不是太委屈你了……”
“委屈什麼呀,”許棠笑著把母親的常用藥擺在床頭櫃上,“有窗有床,能陪著您,比啥都強。”她沒說的是,為了湊第一個月房租和母親下周的康複費,她把之前攢的錢都取了出來,連那輛二手電動車,都是花五百塊從舊貨市場淘的。
換號碼那天,她坐在小區的長椅上,把新號碼隻存了——康複科的護士。舊手機卡被她放進了透明的小袋子裡,塞進抽屜最底層,像封存起那個叫“林曦”的過去。
她抬頭看著頭頂的梧桐樹,葉子被風吹得沙沙響,心裡卻比之前踏實——沒有未接來電的忐忑,沒有信息提示的躲閃,隻有眼下要走的路,清晰又堅定。
青芒雜誌社的錄用通知發來那天,許棠正在給母親按摩右腿。手機“叮”的一聲響,她點開一看,屏幕上“錄用”兩個字讓她忍不住笑出了聲:“媽,我找到工作了!還是以前工作過的公司。”
入職那天,她穿了件有點舊了你米色連衣裙,提前半小時到了公司。前台小姑娘還記得她,笑著打招呼:“許棠,好久不見!”她來麵試時用的還是“林曦”的名字,現在聽到“許棠”被人叫著,心裡竟生出幾分歸屬感。編輯部部的工作不算輕鬆,寫小說、改稿件,忙起來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但許棠做得很認真——這份工作能給她帶來穩定的收入,能讓母親的康複計劃繼續下去,她不能出錯。
每天下班後,許棠來不及歇口氣,就換上衝鋒衣,騎著二手電動車去跑外賣。保溫箱是借同事的,她在箱子裡墊了層舊毛巾,怕湯灑出來。傍晚的京市車水馬龍,她騎著車穿梭在大街小巷,從寫字樓到居民樓,從熱乎的奶茶到剛出鍋的炒飯,手裡的訂單一單接一單。有時候遇到加班到深夜的白領,對方會笑著說“謝謝”;有時候碰到獨居的老人,會多給她一顆水果——這些細碎的瞬間,她都記在手機備忘錄裡,標題寫著“外賣日記”,那是她為寫作攢下的素材。
有天晚上跑外賣到十點,許棠回到家時,發現客廳還亮著燈。許惠蘭坐在沙發上,左手拿著一個蘋果,正一點點用水果刀削著——因為右邊身體不能動,她隻能用左手慢慢削,蘋果皮斷了好幾次,果肉上還沾著些果肉屑。
“媽,您怎麼還沒睡?”許棠趕緊放下保溫箱,走過去接過母親手裡的水果刀,“跟您說過彆自己動手,萬一傷著了怎麼辦?”
許惠蘭看著女兒凍得發紅的手,眼眶突然紅了:“我想等你回來,給你留個蘋果……阿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外賣彆跑了,媽康複慢點兒沒關係……”
“不累。”許棠把削好的蘋果遞到母親手裡,自己咬了口蘋果皮,笑得眉眼彎彎,“您看,今天跑外賣賺了八十塊,加上工資,咱們下個月就能給您買個按摩儀了。而且我記了好多素材,等以後有空了,說不定能寫出故事呢!”
窗外的路燈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母女倆身上,暖融融的。許惠蘭咬著蘋果,看著女兒眼裡的光,突然覺得,以前那些逼女兒彈琴、上名媛課的日子,都不如現在這樣——女兒在為自己活,在為她們的未來努力,而她,終於能陪著女兒,一起走在有光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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