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舟的指尖還沾著飛機舷窗的涼意,攥著手機的指節卻泛得發白——屏幕上“林曉棠”兩個字被他按了無數遍,隻傳來機械的忙音。他幾乎是踉蹌著衝進仁德醫院的大廳,前台護士抬頭時,還能看見他襯衫領口的褶皺,以及眼底沒來得及褪去的紅血絲。
“麻煩查一下,林曉棠,或者林曦,她帶著母親在這裡治療過……”他的聲音發緊,每個字都像從喉嚨裡擠出來,“三個多月前,有沒有她們的去向?”
護士對著電腦敲了幾下,抬頭時眼神帶著歉意:“先生,林曉棠女士確實帶母親在腦外科治療過三個多月,上個月中旬就辦理了出院,登記的聯係方式已經打不通了,沒人知道她們去了哪。”
“沒人知道……”沈硯舟重複著這句話,像是被抽走了力氣,後背抵著冰冷的前台櫃台,視線落在大廳來往的人群裡,突然覺得連呼吸都發沉。手機從掌心滑下去一點,屏幕亮起來——是他和林曉棠在煙花下拍的照片。
而此刻,醫院西側的後門,午後的陽光斜斜地鋪在地麵。許棠推著輪椅,動作放得極輕,輪椅上蓋著薄毯,遮住了母親的大半身體。她穿著一件淺灰色的外套,短發隨風吹起,推著輪椅一步步走出後門,腳步穩而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後門的風卷著幾片落葉,掠過她的衣角。她沒有回頭,徑直走向停在路邊的舊轎車,打開車門時,指尖碰了碰母親搭在膝上的手。
大廳裡的沈硯舟還在追問前台有沒有遺漏的信息,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後門的許棠已經把輪椅抬進了車廂,關車門的聲響很輕,被遠處的車鳴聲蓋過。
他們隔著一棟樓的距離,隔著來往的患者與護士,隔著一段被時光藏起的過往。陽光同時落在他們身上,卻沒有讓兩條影子有半分重疊——就這麼錯過了,沒有對視,沒有擦肩,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察覺。
飛機穿過雲層時微微顛簸了一下,沈硯舟的目光從舷窗外收回,落在掌心的手機上——屏保上,沈硯舟和林曉棠笑開心,背後一大片煙花炸開。
旁邊的沈硯行沉默了一路,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聲音壓得很低,帶著點小心翼翼的擔憂:“哥,你就那麼愛林曉棠嗎?”
沈硯舟的指尖在照片上輕輕蹭了蹭,喉結動了動,像是在整理那些碎在心底的情緒。“以前也掏心掏肺過,最後都被彆人當作看不見,”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化不開的悵然,“直到遇見她。明明學過名媛課,知道她媽想讓她嫁進豪門,卻偏偏對著我這個窮教師說喜歡;後來她的另個人格林曦出現,帶著她所有的記憶,卻清清楚楚告訴我‘不愛’。”
他頓了頓,望著舷窗外漫無邊際的雲絮,眼神空了一瞬:“這世界多現實啊,人人都在挑條件、算得失,願意把真心擺出來的人太少了。林曉棠的真誠,林曦的直白,不管是哪一個,我大概……真的再也遇不到了。”
話音剛落,一滴淚水毫無預兆地從他眼角滑落,砸在手機殼的照片上,暈開一小片濕痕。那滴淚很輕,卻像重錘一樣,讓旁邊的沈硯行再也說不出安慰的話,隻能看著自己一向沉穩的哥哥,在萬米高空的寂靜裡,悄悄泄露出藏不住的遺憾。
暉城的寫字樓總在淩晨四點亮著零星燈火,沈硯舟辦公室的燈,是其中最持久的那一盞。兩年裡,他幾乎把自己焊在了“輕舟教學”與愛為公司的合作項目上——從最初拿著平板原型跑遍二十所中小學做調研,到深夜在會議室和技術團隊改方案改到喉嚨冒煙,再到親自跟著推廣團隊去偏遠縣城的學校,把設備送到老師和學生手裡。
學習平板的推廣遠比想象中難,初期有家長質疑“電子設備傷眼睛”,有學校擔心教學適配問題,沈硯舟就帶著團隊做了上百場演示,把課本內容做成互動動畫,給家長講護眼模式的研發細節,甚至在學校蹲了半個月,跟著老師一起上課,調整係統裡的教學模塊。沒人知道,他辦公室抽屜裡有隻鋼筆,筆帽處有個“沈”字,而平板的默認壁紙,是他偶然翻到的、多年前和林曉棠去郊外拍的夕陽,他沒換,隻設成了隱藏模式,偶爾加班到恍惚時,會調出來看一眼,再猛灌一口冷掉的咖啡。
兩年後,“輕舟·愛為”學習平板覆蓋了全國三百多個城市的中小學,沈硯舟也從當年那個埋頭教學的語文老師,變成了教育科技領域小有名氣的創業者。隻是每次慶功宴,他都待不過半小時,會借口還有方案要改提前離開——熱鬨裡的笑聲總讓他想起以前和林曉棠在嘉園小區的日子,那時她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說“沈老師做飯真的很好吃”。
而兩千多公裡外的京市,許棠正踩著晨光把母親從床上扶起來做康複訓練。租的老房子在六樓,沒有電梯,她每天要背著母親上下樓兩次,後背的衣服總被汗浸濕一大片。母親的康複費用像座山,她白天在文化公司做文字編輯,下班就換上藍色的外賣服,騎著電動車穿梭在晚高峰的車流裡。有次雨天送餐,車滑了一下,湯灑了大半,她蹲在路邊把剩下的湯倒進自己碗裡,就著雨水咽下去,又立刻接了下一單——手機裡存著母親的康複計劃表,每一筆收入都要算著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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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在深夜,母親睡熟後,許棠才能找回一點自己的時間。她把二手鋼琴擺在客廳角落,琴鍵有些發黃,卻是她從舊貨市場淘來的寶貝;街舞鞋放在鋼琴旁,鞋尖磨破了邊,是她周末去商演時穿的。有時接了小型劇場的鋼琴獨奏,她會提前把母親托付給鄰居,穿著簡單的白裙子坐在舞台上,指尖落在琴鍵上時,眼裡也會閃著光——那來她那麼討厭鋼琴,現在卻成了支撐她走下去的底氣。
文字成了她疏解疲憊的出口。她在地鐵上寫短篇,在送餐等待的間隙改大綱,把照顧母親的細碎、跑外賣的奔波、舞台上的光亮都寫進故事裡。起初隻是發在小眾文學平台,後來她的公司注意到她的文字,說“你的故事裡有活著的熱氣”。兩年後,她的第一本小說出版,簽售會那天,她穿著米色的連衣裙,頭發梳得整齊,麵對讀者的提問時從容又溫和。有人問她“為什麼能寫出這麼多溫暖的故事”,她低頭笑了笑,指尖輕輕碰了碰口袋裡母親剛發來的“今天能自己走兩步”的消息,輕聲說:“因為見過生活的難,就更想寫點能讓人撐下去的光。”
簽售會結束時,夕陽剛好落在書店的玻璃窗上。許棠抱著剛收到的新書樣刊,站在路邊等公交,手機彈出一條行業新聞——“輕舟教學與愛為公司聯合推出的學習平板用戶突破千萬,創始人沈硯舟接受專訪”。她的目光在“沈硯舟”三個字上頓了兩秒,指尖微微發涼,隨即又把手機揣回口袋,抬頭看向公交車來的方向。
輕風卷起地上的落葉,一邊吹向暉城寫字樓亮著燈的窗口,一邊吹向京市公交站台前的身影。他們在同一片天空下,各自走過了兩年的風雨,一個在事業的高峰裡藏著未說出口的思念,一個在生活的褶皺裡長出了堅韌的鎧甲,像兩條平行的線,不知道何時再次交彙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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