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界碑影裡的紅與暖_牧羊人:活著再見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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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界碑影裡的紅與暖(1 / 2)

暮色是被山風一點點拖過來的。起初隻是殘陽在2311高地的岩石上褪成淡金,轉瞬間就漫成了灰,像塊浸了山澗水的粗布,沉甸甸地往營區罩——先壓白楊樹的梢,再漫過夥房的煙囪頂,最後貼著地麵往帳篷縫裡鑽,把石板路上的彈殼影子都泡得發漲。

鄧班正把那塊碎鏡片往戰術背心的側袋裡塞。鏡片邊緣還留著礦道通風口的青藤印,半透明的黏液早被體溫烘成了脆殼,指尖一碰就簌簌掉渣,混著他指甲縫裡的礦土,落進袋底時發出細響,像撒了把碎沙。鏡片上的劃痕在最後一縷光裡晃了晃,那是今早從岩壁上摳下來時,被鋼釺劃出的印子,此刻倒像給這暮色刻了道細縫。

“哢嗒。”戰術背心的黃銅扣環撞上了腰間的卵形手雷。那手雷的漆皮早已經被磨得斑駁,露出底下的灰鐵色,像塊生了鏽的石頭。引信上的紅繩不知何時鬆了半截,垂下來的線頭勾住了他右袖口——那裡磨破了個三角口,露出裡麵的棉線茬,是上周扛機槍時被沙袋磨的,此刻紅繩就纏在那茬棉線上,粗糲的纖維蹭著皮膚,像隻沒剪指甲的手輕輕拽。

風是從山澗拐過來的。先掠過鄧班的耳畔,帶著一股水汽的涼,混著礦道深處的土腥氣——那是早上從通風口爬出來時,吸進肺裡的味,此刻竟跟著風又漫了回來。風勢漸大,卷著白楊樹的葉子翻了個麵,露出灰白的背,葉邊還卷著白天被日頭曬出的焦痕,像誰把半乾的煙葉抖開了。千萬片葉子“嘩啦”翻動,在地上投下的影子也跟著晃,忽明忽暗的,倒像有隻看不見的手,正用這些影子掃著石板路,把下午李凱試槍時蹦出的銅屑都攏到了石縫裡。

他下意識地緊了緊手雷袋的魔術貼。粘扣撕開時的“刺啦”聲裡,能聽見風卷著遠處導流溝的動靜——該是阿江他們在夯土,工兵鏟撞在岩塊上的脆響,順著風滾過來,在暮色裡散成碎珠,落進白楊樹的葉縫間。鄧班的喉結動了動,剛咽下去的小米粥暖意還在胃裡,卻被這山風掃得褪了大半,隻剩掌心攥著的那點熱——是剛才幫丫頭擦臉時,她掌心貼在他手背上留下的。

碎鏡片在袋裡又晃了晃,映出他垂著的眼。睫毛上沾著點炊事班內飄來的蒸汽白痕,是剛才路過夥房時蹭的,混著戰術背心上的汗漬,倒像給這漸沉的暮色,添了點說不清的軟。而那枚勾著袖口的紅繩還在輕輕顫,像根沒說出口的提醒,纏在這灰布般的暮色裡,又亮又緊。

而李凱的機槍早架在了沙袋堆成的半月形掩體裡。沙袋是去年抗洪剩下的,編織袋上還留著水浸的白痕,裝著三分滿的紅土,被他用軍靴碾得瓷實,袋口的繩結擰了三圈,尾端還彆在掩體後的青石縫裡——那是他從礦道帶回來的半截鋼釺,此刻正斜斜插在土裡,釺頭的鏽跡被暮色染成深褐,像顆沒爆的啞彈。

槍管斜指西北,那道新換的冷藍還沒被硝煙熏透,在暮色裡泛著層幽光,像凍在冰裡的刀鋒。離槍口三寸的散熱槽裡,卡著點下午試射時嵌進去的銅屑,是彈頭出膛時蹭下來的,閃著細碎的金。李凱摸出通條,金屬杆上還纏著半圈麻繩——是香客早上剔血漬剩下的,棕褐色的線被他攥得發亮。他把通條往槽裡一探,手腕輕輕一旋,銅屑就“叮”地彈了出來,落在青石板上,滾了半圈撞在塊頁岩上,那聲響在漸沉的暮色裡格外脆,像根針戳破了繃緊的布。

他往手心啐了口唾沫。唾沫混著下午沒擦淨的礦道土,在掌心裡洇開片暗黃,搓動時,老繭與老繭之間相撞,發出“沙沙”的響,像兩塊乾硬的砂紙在磨。左手虎口那道舊疤被搓得發紅——是三年前演習時被槍托硌的,此刻正對著機槍的握把,疤邊緣的皮膚繃得緊,像在記著什麼疼。

風突然緊了一些,卷著遠處的吆喝撞過來。是阿江在喊,聲音裹著山澗的涼,有點發啞:“左三米!再挖深半尺!”話音剛落,就聽見“當啷”一聲脆響,工兵鏟撞上了岩塊,那聲響順著風滾過來,碎成一串,像誰把銅鈴往石頭上摔,鈴舌的震顫混著土塊落地的“噗噗”聲,撞在曬穀場的石碾上,又彈回來,驚得掩體後那叢鬼針草抖落了幾片枯葉。

李凱的目光沒離開瞄準鏡。鏡片裡,2311高地的輪廓正被暮色啃得越來越模糊,山脊線的岩石像排沒咬碎的牙。他忽然想起早上在礦道裡,匪徒的軍靴踩在頁岩上的“咯吱”聲,此刻竟和遠處工兵鏟的撞擊聲疊在了一起。掌心的汗順著機槍護木的紋路往下滲,混著槍油的腥氣,在冷硬的金屬上洇出片暗痕,像道往深處鑽的血。

通條被他彆回戰術背心上的扣環,金屬尾端“哢”地卡進布眼。遠處的銅鈴聲還在斷續響,李凱摸了摸彈鏈,最上頭那顆子彈的黃銅彈頭在暮色裡閃了閃,像隻半睜的眼。他知道,這聲響不是催命符,是弟兄們在給今晚的硬仗搭骨架,而他的機槍,就是架在這骨架上的牙,得咬得夠緊,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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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碾的木架還留著去年秋收時的麥麩,被暮色浸得發暗,丫頭的羊角辮就繞著這架兒晃。辮梢的麻繩是楊文鵬剛係的,結打得鬆,隨著她踮腳的動作一甩一甩,掃過石碾凹槽裡的碎麥粒,帶起陣細簌簌的響,像隻剛學飛的小雀,翅膀總碰著地麵。

楊文鵬蹲在小馬紮上,軍用水壺斜斜拎在手裡。壺身的綠漆掉了大半,露出底下的白鐵皮,被常年的汗漬浸成暗黃,壺嘴更甚——一圈褐紅的鏽像凝固的血,順著壺口往下淌,在鐵皮上畫出歪歪扭扭的線。他把壺嘴湊到丫頭手邊時,鏽跡蹭在她手背上,立刻洇出片淺褐,像石碾旁剛冒頭的馬齒莧葉,嫩生生地伏在白皙的皮膚上。

“慢點,彆濺著。”他的拇指按住壺蓋,那處的老繭比壺底的水垢還厚。水流“滴答”墜在丫頭掌心,剛沒過指節就停了——水壺見底了,最後幾滴順著壺嘴的鏽縫往外滲,在丫頭手腕上積成小小的珠,顫巍巍的,像她眼裡沒掉下來的淚。

丫頭的手指泡得發白發脹,像剛從水裡撈出來的嫩藕,可指甲縫裡的黑泥偏不老實。是礦道深處的土,混著點暗紅的礦渣,嵌得極深,指甲蓋都被撐得泛青。楊文鵬騰出左手,食指關節抵著丫頭的指根,拇指指甲順著縫往裡探,力道輕得像拈蒲公英的絨。他先摳最裡頭那道縫,黑泥成塊地卷出來,帶著股潮濕的腥氣,落在石碾的青石板上,像顆沒撚開的煤渣。

“癢——”丫頭猛地縮回手,卻被楊文鵬輕輕攥住。她的指尖蜷起來,像隻受驚的小獸,睫毛上還沾著下午的玉米餅渣,被最後一點夕陽照得發亮,顫巍巍的。楊文鵬的動作更緩了,指甲尖在泥縫裡慢慢劃,每帶出點泥屑,就用嘴輕輕吹掉,氣流感過丫頭的指尖,她“咯咯”地笑,笑聲撞在石碾的木架上,彈回來時碎成小片,落進楊文鵬敞開的戰術背心裡,像撒了把暖乎乎的糖。

辮梢的麻繩又晃了,這次正掃在水壺的鐵蓋上。“嗒、嗒”兩聲,輕得像雨滴打在鐵皮上。楊文鵬抬眼時,正看見丫頭的羊角辮垂在他膝頭,麻繩結鬆了半截,露出裡頭混著的紅頭繩——是去年緝毒時留下的那塊紅布撕的,此刻被暮色染成暗紫,卻還透著點暖,像塊沒涼透的炭火。

他終於把最後一道縫裡的泥摳淨了。丫頭的指甲縫泛著粉,像剛剝殼的荔枝。楊文鵬把她的手舉到眼前,借著餘暉看了又看,忽然用自己糙得像砂紙的掌心,輕輕裹住那隻小手,來回搓了搓。水壺的鏽味、礦土的腥氣、還有丫頭手心淡淡的玉米甜味,混在一塊兒,竟成了種讓人踏實的香,順著晚風往遠處飄,漫過李凱的機槍掩體,漫過作戰室的地圖,像給這緊繃的暮色,係了個軟乎乎的結。

“楊叔,你看水裡!有星星!”丫頭忽然把小手按在軍用水壺的鐵皮上,指腹點著壺底那幾粒沙。她的指甲剛被楊文鵬摳淨了泥,泛著粉白的嫩,指尖壓下去時,鐵皮凹出個小坑,把沙粒圈得更明顯了。那是早上從礦道帶出來的沙,混著點暗紅的礦渣,沉在壺底的水垢縫裡,被最後一縷夕陽斜斜照著,亮得發顫,像誰把碎鑽撒進了水裡。

楊文鵬順著她的指尖低頭。老花鏡的左鏡片裂著道斜縫,是今早撞在礦道岩壁上磕的,此刻裂縫裡漏進的光,正劈在水壺內壁的水垢上——那水垢結得厚,像幅沒畫完的地圖,溝壑裡還卡著點去年的茶漬,被光一照,竟和沙粒的亮混在一起,真像把星星困在了這半壺殘水裡。他的睫毛上沾著點礦道的黑灰,低頭時蹭在鏡片上,暈出片模糊的影,倒讓那些“星星”顯得更活了,在水裡輕輕晃,像要順著壺壁爬出來。

“嗯,是星星。”他的拇指蹭了蹭壺蓋的鏽跡,那裡的漆皮掉了塊,露出底下的鐵色,像塊沒長好的疤。丫頭的辮梢掃過他的手背,麻繩帶著點桐油味,是早上從香客那兒拿的,此刻被夕陽染成金紅,和水壺裡的“星星”互相映著,倒比礦道通風口漏進的光更暖些。

風忽然卷著點涼過來,掀動了他戰術背心上的拆彈剪。剪刃的豁口對著西邊的山脊,那裡的暮色正往深裡沉。楊文鵬的目光從水壺裡抽出來時,不知怎麼就落在了醫療點的方向——今早從礦道帶出來的半片鬼針草,該還躺在帳篷外的青石板上。那草葉邊緣的鋸齒原本利得很,能勾住布料,此刻被暮色泡得發蔫,鋸齒尖的暗紅礦土褪成了灰,像串被磨鈍的小牙,乖乖伏在石板的裂縫裡,等著被夜露打濕。

丫頭還在數水裡的“星星”,小嘴裡念念有詞:“一顆、兩顆……還有那顆帶紅點點的!”她的指尖在鐵皮上劃來劃去,把沙粒的影子拖得老長,像在水裡牽星星的手。楊文鵬看著她發頂的碎發被夕陽鍍成金,忽然想起剛才在作戰室,鄧班說今晚的雨會很沉。他悄悄把水壺往丫頭那邊傾了傾,讓最後一縷光把那些“星星”照得更亮些——等天黑透了,這些水裡的亮,或許能替礦道裡的硝煙,多暖會兒這雙剛從泥裡撈出來的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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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備室的窗紙早被風撕了道斜口,糊著的舊報紙邊角卷得像朵乾花。鎢絲燈吊在房梁正中央,玻璃罩上蒙著層煤油灰,通電時“滋啦”響了聲,燈絲才慢慢紅起來,把光暈潑在牆上——起初是團模糊的黃,漸漸凝出香客的影子,肩背繃得筆直,微衝的輪廓在牆上拉得老長,槍管斜指地麵,像條蓄勢的銀蛇。

香客的右手攥著塊麂皮。那皮子深褐發亮,是用了五年的老夥計,邊緣被拇指磨出半寸長的毛絮,像圈沒剪的胡須。他把麂皮往掌心搓了搓,陳年的煤油味混著槍油的腥氣漫開來,那氣味沉得很,貼在皮膚上遊走,倒比山澗的風更涼。左手扶著微衝的槍管,金屬的冷順著指縫往骨縫裡鑽,槍管上的氧化層被磨得發亮,露出底下的暗藍,像凍在冰裡的鋼。

他擦得極慢。麂皮按在槍管的膛線處,順時針轉半圈,再逆時針回半圈,力道勻得像在給傷口塗藥。拇指蹭過拋殼窗的邊緣時,那裡有道淺痕——是三年前緝毒時被匪徒的砍刀劃的,此刻在燈光下泛著白,像道沒愈合的疤。擦到散熱槽時,麂皮被卡在細縫裡,他輕輕一拽,帶出點細碎的沙,是早上從通風口爬出來時蹭的,落在滿是零件的木桌上,發出“沙沙”的輕響,像蟲在啃木頭。

門底下的縫鑽進來些風,卷著股甜暖的味——是炊事班的小米粥香,混著紅糖的甜,從夥房飄過來的。這甜味撞在煤油的腥氣上,竟沒被衝散,反倒纏在一起,順著香客的鼻腔往肺裡鑽,讓他緊繃的肩背鬆了半分。他抬眼時,正看見窗紙的破口處晃進點暮色,把槍管的影子在牆上切出半道斜痕,像把沒開刃的刀。

擦槍布被他搭在桌沿。那布是塊厚帆布,洗得發灰白,邊角的毛絮沾著幾根草屑——是通風口的青藤碎葉。中間的油漬暈成朵不規則的花,瓣子往外洇了寸許,是常年擦槍浸的,深褐得發黑。花心處卻凝著點新的暗紅,像滴沒乾的血——下午剔扳機護圈時,指腹被金屬棱劃開道小口,血珠滲在布上,此刻被麂皮反複摩挲,竟泛出層淺亮的邊,真像給那朵暗花鑲了圈金邊。

香客的指尖在那道血痕上碰了碰。布麵糙得硌手,比微衝的防滑紋更磨人。他忽然抓起擦槍布,往槍管上按得更緊些,燈光順著布的紋路淌,在金屬上投下細碎的影,像把星星撒在了槍身。遠處隱約傳來李凱搬沙袋的響動,帆布與地麵摩擦的“刺啦”聲裡,小米粥的甜香又濃了些,混著槍油的腥,在這滿是零件的裝備室裡,釀出種說不出的勁,像根被拉緊的弦,繃著,卻也暖著。

香客的指尖在散熱槽裡打著圈。那槽縫窄得剛容下指腹,金屬棱邊磨得光滑,卻仍帶著點沒褪儘的銳——是機床切削時留下的冷硬。他的指甲蓋刮過槽底,能觸到些微的凹凸,不是沙粒,是通風口青藤的澀味滲進了金屬細紋裡。那味道像層薄霜,混著點青藤汁液的腥,是早上從通風口鑽出來時沾的,當時青藤的卷須纏在槍管上,汁液蹭在散熱槽裡,此刻被體溫烘得半乾,澀味反倒更清,像含著片沒嚼爛的青葉。

指腹的老繭比槽縫還厚,是五年握槍磨出來的,泛著層青白的光。他轉得極慢,像在數槽裡的紋路,一圈,又一圈,直到指尖染上更深的金屬冷。忽然,他的動作頓住了,指尖懸在槽口,像被什麼無形的線拽住。

他側過頭,左耳對著糊著報紙的窗。窗紙破了個三角口,露出外頭漸沉的暮色,風正從那口子裡鑽,帶著點山澗的潮氣。最先飄進來的是“刺啦——刺啦——”的響,粗糲得像用砂紙磨石頭——是李凱他們在搬沙袋。那聲音裹著帆布與青石板的摩擦,混著沙袋裡紅土晃動的“簌簌”聲,紅土是去年抗洪時囤的,潮乎乎的,撞在編織袋上,悶得像遠處礦道的塌方。

緊接著,是阿江的咳嗽。那咳嗽來得猛,像被誰在喉嚨裡塞了團破棉絮,先是“吭”的一聲悶響,接著是一連串的“嗬嗬”聲,胸腔震動的力道順著風滾過來,竟能想象出他弓著背的模樣——老山戰場留下的根,那年在貓耳洞泡了三個月的雨水,肺裡像生了鏽,一沾潮氣就轉不動,咳起來整個胸腔都在顫,像口漏了風的鐵皮風箱,箱板“哐當哐當”撞著,連帶著戰術背心都跟著抖。

香客能“聽”見那震動——阿江胸前的彈匣該是鬆了,隨著咳嗽“哢啦哢啦”撞在一起,彈匣裡的子彈也跟著跳,黃銅彈頭碰著鐵皮彈匣壁,脆得像冰碴落地。這咳嗽聲裡裹著股狠勁,咳到最後帶了點喘,卻硬是沒斷,像風箱漏了氣,卻還在拚命往外鼓風。

窗紙的破口處,暮色又沉了些,把香客的影子投在牆上,肩背繃得像塊拉滿的弓。他緩緩抽回手,指尖在槍管上蹭了蹭,青藤的澀味混著金屬冷,沾在指腹上。遠處的“刺啦”聲還在繼續,阿江的咳嗽歇了片刻,接著又是一陣更猛的“嗬嗬”,像要把肺都咳出來。香客抓起桌上的通條,往槍管裡探時,動作比剛才重了半分,金屬碰撞的“哢”聲,竟像是在應和那風箱似的咳嗽,在這滿是槍油味的裝備室裡,纏成了根看不見的弦,繃著,卻也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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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戰室的馬燈懸在房梁上,玻璃罩沾著層礦道的黑灰,燈光透過灰霧淌下來,在攤開的礦道圖上投下圈昏黃的光暈。吉克阿依指間的紅鉛筆正轉得飛快,筆杆上纏著的彝家彩線在光裡泛著活氣——三股藍線裹著一股綠線,是阿媽用染靛草和艾草煮過的,據說能避蛇蟲,此刻那些紋路被她轉得模糊,倒像條纏在筆杆上的小蛇。

她的拇指按在鉛筆的金屬箍上,那裡磨得發亮,沾著點紅墨水,是今早標新通道時蹭的。轉得急了,鉛筆差點脫手,指腹猛地按住筆杆,彩線的紋路硌進掌心,把指甲縫裡的礦土都擠了出來——那土是紅褐色的,和2311高地的岩層一個色,此刻混著掌心的汗,在彩線上洇出點點暗痕,像給小蛇添了鱗片。

“唰——”紅鉛筆突然停在礦道圖的裂縫處。她俯身時,耳後的銀蝴蝶跟著晃,翅膀上鏨刻的火焰紋裡嵌著層礦道黑泥,是早上從通風口爬出來時沾的,被燈光照得發亮,倒像把星星撒在了銀翅上。觸須尖的小銀珠隨著低頭的動作往下墜,“叮”地撞在耳骨上,那聲響脆得像冰碴落地,讓她猛地想起阿媽在火塘邊紡車的線軸聲——隻是此刻這線軸纏的不是棉線,是藏在礦道裂縫裡、浸了桐油的引線,細得像根頭發,卻能扯動整座山的險。

吉克阿依抓起紅鉛筆,往新通道的紅痕上又描了遍。筆尖在紙頁上拖出“沙沙”聲,把原本淺淡的線條描得又粗又深,像道剛劃開的傷口,紙纖維被戳得翻起來,沾著紅墨水的細毛在燈光下飄,像傷口滲出的血珠。她想起今早從礦道帶出來的那截引線,也是這樣紅,浸了桐油的地方硬得像鐵絲,沒浸的地方軟得能打結,此刻那截紅竟順著筆尖,爬進了地圖的褶皺裡。

桌角的紅繩頭被穿堂風卷得打了個旋,硝石粉的腥氣混著她辮梢的桐油味漫過來。吉克阿依的辮梢垂在地圖邊緣,黑亮的發絲纏著半根草屑——是礦道岩壁上的狗尾草,穗子被磨禿了,此刻隨著呼吸輕輕晃,草尖掃過“廢棄排水渠”的字樣,像在給那行字撓癢。

她忽然停了筆,指尖按在紅痕的儘頭。那裡的紙頁被筆尖戳出個小洞,紅墨水順著洞眼往下滲,在桌板上洇出個暗紅的點,像滴往深處鑽的血。馬燈的光暈晃了晃,把她的影子投在牆上,影子裡的銀蝴蝶翅膀張得很開,像要飛起來,卻被地圖上的紅痕牽住了腳。

“該往導流溝引。”她對著地圖輕聲說,聲音裡帶著點彝語特有的尾音,像山澗水漫過卵石的輕響。轉鉛筆的手慢了下來,指腹摩挲著筆杆的彩線,那些被蹭亮的藍綠紋路裡,還藏著去年在曬穀場的記憶——阿媽坐在紡車前,線軸轉得飛快,棉線在她膝頭堆成朵白雲,而此刻這“白雲”變成了礦道圖上的紅痕,沉甸甸地壓在紙上,壓在她的指腹上。

耳後的銀蝴蝶又“叮”地響了聲,這次是觸須尖的銀珠撞在了鉛筆杆上。吉克阿依抬眼時,正看見馬燈的光暈裡浮著無數細塵,像礦道裡飄著的岩粉,那些粉塵被燈光照得發亮,竟和紅鉛筆的紅、彩線的藍綠纏在了一起,在空氣裡織成張看不見的網,網住了作戰室的靜,也網住了藏在靜底下的險。

桌角的紅繩頭被穿堂風卷得打了個旋。那繩是今早從山脊線灌木叢裡撿的,粗糲的棉線被曬得發硬,邊緣卷著毛邊,像段沒紡完的紗。繩頭沾著的硝石粉被風吹得簌簌掉,白花花的細粒落在桌板的木紋裡,那紋路是十年前鄧班用刺刀劃的,此刻正盛著這些碎粉,像盛了捧沒化的雪。

風裡裹著兩重味。先是硝石粉的腥,涼絲絲的,像舔了口礦道深處的岩壁;再是吉克阿依辮梢的桐油味,厚重得發黏,纏在腥氣裡不肯散——那是今早給引線做防水時蹭的,油星子浸進辮梢的發絲,此刻被風一吹,竟在空氣裡拉出細若遊絲的痕,像根看不見的引線。

吉克阿依的指節突然繃緊。她抓起紅鉛筆時,筆杆的彝家彩線硌進掌心,藍綠紋路裡嵌著的礦土被捏得發暗——是2311高地的紅土,今早從礦道帶回來的,此刻混著掌心的汗,在彩線上洇出點點褐痕。筆尖在“導流溝”儘頭懸了半秒,她忽然用力往下按,鉛筆芯“哢嚓”斷了截細屑,帶著紅墨水的碎末飄在燈光裡,像隻被掐斷翅膀的紅蟲。

“唰——”箭頭畫得又快又狠。筆尖戳穿紙頁的瞬間,發出“噗”的輕響,紙纖維被挑得翻卷起來,露出底下泛黃的紙芯,像道剛被撕開的皮肉。紅墨水順著裂縫往下滲,先在紙頁裡漫成朵小血花,接著洇透了地圖,往桌板的木紋裡鑽,速度極慢,卻帶著股鑽勁,像滴往骨頭縫裡滲的血。那血珠在桌板上積了半秒,“嗒”地墜在塊碎木屑上,把木屑染成暗紅,像顆剛從山棗樹上掉下來的果子。

楊文鵬的話突然在耳邊響起來。“去年衝垮的溝崖,”他當時蹲在礦道入口,手裡捏著片山棗葉,鋸齒邊刮著掌心的老繭,“崖根長著叢野山棗,果子紅得能滴出血,雨一淋,亮得像抹了油。”吉克阿依望著地圖上那道新畫的紅箭頭,忽然覺得那叢紅正從記憶裡浮出來——山棗長在被山洪啃出的豁口處,枝椏歪歪扭扭,果子擠在刺縫裡,紅得發沉,沾著崖壁的泥,卻仍透著股烈勁,像群攥緊拳頭的小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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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那叢紅竟與地圖上的紅痕疊在了一起。紅箭頭的尖端正對著野山棗叢的方向,紅墨水滲過紙頁的暈圈,像山棗淌下的汁,連帶著桌角紅繩頭的白硝石粉,都像是落在紅果上的霜。吉克阿依的指尖按在箭頭的末端,那裡的紙頁被戳得發軟,墨汁順著指縫往上爬,染黑了她的指甲蓋,倒像剛摘完山棗,指尖還沾著沒擦淨的紅。

風又緊了些,紅繩頭被吹得貼在桌板上,硝石粉的腥氣更濃了。吉克阿依忽然想起阿媽說的,野山棗的根能紮進岩縫裡,再大的山洪也衝不走。她盯著那道紅痕,仿佛看見紅墨水正順著桌板的木紋往下淌,淌過作戰室的水泥地,淌過導流溝的碎石,最終鑽進2311高地的岩縫裡,和野山棗的根纏在了一起——那根是韌的,這紅是烈的,纏在一塊兒,倒像給今晚的險,係了個看不見的結。

“開飯了——”老張頭的吆喝裹著夥房的蒸汽撞過來,粗糲如砂紙擦過鐵皮。那聲音先撞在醫療點的帆布帳篷上,帳篷往外鼓了鼓,像隻被拍了下的大蘑菇,接著“簌簌”抖落些土——不是浮塵,是嵌在帆布紋路裡的礦道黑泥,混著點晨露的潮,落在帳篷腳的青石板上,碎成星點,像誰撒了把沒燒透的煤渣。

李凱扛著機槍往夥房走,槍托抵著右肩,壓出塊淺窩。機槍的槍管斜指地麵,新換的槍身還泛著冷藍,散熱槽裡卡著的半片草葉被風吹得顫,是下午架掩體時蹭的鬼針草。他的軍靴踩在水泥地上“踏踏”響,靴底的防滑紋裡嵌著紅土——去年抗洪時的老相識,此刻混著礦道的黑泥,在地上拖出淡淡的痕。走得急了,機槍背帶“哐當”撞在腰側的彈匣上,金屬響混著遠處阿江的咳嗽,倒像給這暮色敲了記邊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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