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界碑風_牧羊人:活著再見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19章 界碑風(1 / 2)

界碑的棱角還凝著夜露的冰,風卻在這時猛地一頓——不是軟了,是像被什麼東西攥住了似的,突然滯在橡膠林與芭茅叢的縫隙裡。潮氣從膠林深處湧出來,混著腐葉的腥氣和剛割過的膠乳味,沉甸甸壓在人後頸,倒顯得那縷從邊民隊伍裡飄來的糯米香格外突兀,像根細針,輕輕刺著緊繃的空氣。

芭茅叢突然嘩啦一響,半人高的草葉往兩邊倒,露出道迷彩身影。鄧班的作訓服下擺還在往下滴水,不是露水,是剛才匍匐時沾的泥漿水,順著磨出毛邊的褲腳,在界碑前的紅土上砸出一個個深色的小坑。肩頭的徽章早被汗水泡得發烏,邊緣卡著的紅土結成硬殼,是上周追毒販時在石縫裡蹭的,此刻被風一吹,簌簌往下掉渣。

他右手攥著的對講機正嘶啦作響,雜音裡裹著斷斷續續的電流聲,像有什麼東西在裡麵掙紮。鄧班的手掌粗得像塊老樹皮,虎口的繭子磨得發白,按在對講機開關上時,指節繃得死緊,"哢"一聲掐斷了那片滋啦聲——動作太急,指腹蹭過機身上的劃痕,那是上個月被流彈擦過的印子,至今還嵌著點焦黑的漆皮。

他沒立刻直起身,半蹲在芭茅叢後,眼睛掃過界碑西側的矮坡。那裡的草葉倒得奇怪,不是風刮的,是被重物碾過的弧度,斷口還凝著新鮮的綠汁。風又動了,這次帶著點更冷的東西,不是露水的涼,是某種野獸盯著獵物時的寒意,順著後脊往上爬。而那縷糯米香還在飄,混著邊民隊伍裡隱約的咳嗽聲,反倒襯得四周的靜更像塊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堵著耳朵。

鄧班終於直起身,迷彩服後背的汗漬早已乾透,結成深淺不一的鹽霜,隨著動作簌簌往下掉。他往界碑挪了半步,後腰的手槍套蹭過碑身,發出細不可聞的摩擦聲。夜露順著帽簷滴進他眼裡,他沒眨,隻是盯著橡膠林深處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那裡藏著膠樹的影子,像無數舉著刀的手,正緩緩往這邊探。

“凱子,你這狗東西。”

鄧班的聲音從齒縫裡擠出來時,帶著點剛啃過沙礫的澀。喉結在黝黑的脖頸上滾了滾,像塊浸了油的鐵疙瘩——那是剛才在芭茅叢裡憋的氣,此刻混著橡膠林的潮氣噴出來,倒比罵聲更沉。他站在那兒,肩背比三個月前繃得更緊,作訓服的肩線被肌肉撐得發顫,像拉滿的弓弦。褪色的肩章歪在一邊,陽光斜斜切過,把那片發白的布料照出層次:深褐是汗漬,米黃是日曬,最邊緣磨出的毛邊裡,一點紅土死死嵌著,像塊長在布上的疤。那是上次搜山時,他把李凱從滾石堆裡拖出來,後背在岩壁上蹭的,洗衣房的老班長用堿水搓了八遍,那點紅還是沒褪,倒把布紋蝕得更鬆了。

他朝李凱走過去,軍靴碾過界碑旁的碎石,發出“哢啦”一聲脆響。褲腳沾的芭茅葉簌簌往下掉,露出腳踝上勒出的紅痕——是戰術靴磨的,新換的鞋帶收得太緊,血印子在黝黑的皮膚上像道沒愈合的傷口。走到李凱麵前時,他的目光先掃過對方右手攥著的輕機槍:護木上的防滑紋裡凝著紅土硬殼,槍管還在微微發燙,顯然剛開過火。然後才慢悠悠抬眼,撞進李凱帶笑的眼裡。

沒等李凱開口,鄧班的拳頭已經揚起來。不是往傷口上落,是衝著李凱沒受傷的左肩,帶著股砸石頭的狠勁砸下去。“咚”一聲悶響,像夯土錘砸在緊實的泥地上。李凱的身體猛地晃了晃,悶哼一聲,左手下意識往肩上扶,右手的輕機槍跟著抖起來——槍管上沾的紅土簌簌往下掉,在地上積成一小撮,倒比他肩窩滲出的血更紮眼。

“以為你在醫院躺成軟腳蝦了。”鄧班的拳頭還抵在李凱肩上,指節因為用力泛著白,掌心的老繭蹭過對方作訓服上的補丁,那是去年緝毒時被流彈打穿的洞,李凱自己用針線縫的,針腳歪歪扭扭像條爬不動的蛇。他盯著李凱眼裡的笑,突然鬆了勁,拳頭變成巴掌,輕輕拍了拍那處肌肉,“看來骨頭還沒鏽。”

風從橡膠林裡鑽出來,卷著膠乳的腥氣擦過兩人的臉。李凱肩上的繃帶被風吹得顫了顫,滲開的紅痕在白紗布上慢慢暈開,像朵正在撐開的花。鄧班的喉結又滾了滾,把到了嘴邊的話咽回去,轉身時,軍靴在紅土上碾出個深深的印子。

“醫院的白床單鋪得再平,能有這紅土地實在?”鄧班的話砸過來時,嘴角勾著點硬邦邦的弧度,不像笑,倒像剛嚼過芭茅根的澀。他盯著李凱肩上滲血的繃帶,目光像探照燈掃過靶場,卻在觸及那片紅時,睫毛幾不可察地顫了顫——隨即移開眼,喉結在黝黑的脖頸上猛地滾了滾,像有顆滾燙的石子從喉嚨裡滑下去,把後麵的話都燙得變了調。

左手往褲兜摸時,軍褲上的褶皺被扯得更厲害,那是今早匍匐穿過鐵絲網時磨出的印子,布料薄得快透光。指尖先碰到個硬邦邦的東西,是枚生鏽的彈殼,上次清剿時撿的,總揣在兜裡當念想。再往裡掏,才拽出那個皺巴巴的煙盒——軟殼的紅塔山,被揉得像塊醃過的煙葉,邊角卷成了波浪,上麵還沾著點暗褐色的漬,是上周在泥地裡摸爬時蹭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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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捏著煙盒抖了兩下,動作帶著股不耐煩的勁,兩根煙卷歪歪扭扭地探出頭來。煙身被壓得變了形,煙絲從過濾嘴那頭漏出來點,簌簌落在手背上。鄧班眼疾手快地捏住,沒看李凱,直接往他嘴邊送——指尖擦過李凱下巴上沒刮淨的胡茬,紮得像剛割過的芭茅根。李凱偏了偏頭,煙卷卻精準地懟在他唇角,帶著煙盒裡潮乎乎的黴味,混著鄧班手心的汗味。

另一根被他叼在自己嘴裡,過濾嘴早被牙咬得發扁,露出裡麵泛黃的棉線。他騰出右手摸打火機,是個掉了漆的zippo,外殼上的迷彩漆剝落大半,露出銀白的鐵皮,刻著個歪歪扭扭的“班”字——去年新兵王磊刻的,還沒刻完就被他沒收了,此刻卻被摩挲得發亮。

“噌——”砂輪摩擦的脆響劃破風,火苗猛地竄起來,有寸把高,被橡膠林刮來的風一吹,立刻歪成條細瘦的蛇,貼著李凱的臉頰晃。鄧班抬手護了護,掌心的陰影罩住火苗,也罩住李凱嘴角的煙卷。火光在兩人臉上跳,把鄧班眉骨上的疤照得格外清楚——那是三年前擋在李凱身前時被彈片劃的,縫了五針,現在還像條淺褐色的蟲子,趴在濃密的眉毛下。

李凱的睫毛被火光照得半透明,眼下的烏青泛著青黑,是在醫院熬了幾夜沒合眼的印子。火苗又抖了抖,差點被風掐滅,鄧班迅速湊過去,讓自己叼著的煙卷沾上火星,煙絲“滋”地亮起來,灰黑色的煙圈立刻被風吹散,裹著點焦糊味,混進橡膠林的潮氣裡。

兩人的臉在忽明忽暗的光裡交替顯影:鄧班的嘴唇乾裂,嘴角有道新鮮的口子,是剛才咬著牙拽李凱時蹭的;李凱的下巴上還沾著點紅土,被火光映得像塊沒擦淨的血痂。風卷著芭茅葉的尖嘯從耳邊過,把煙卷燒得滋滋響,倒讓那兩句沒說出口的話,都浸在了這又嗆又暖的煙霧裡。

李凱叼著的煙卷早被牙齒咬得變了形,過濾嘴塌成扁片,露出裡麵泛黃的棉線,混著嘴角沒刮淨的胡茬,倒像塊嵌在唇間的糙石。他聽見鄧班的話時,嘴角先於腦子往上翹——不是笑,是帶著點痞氣的弧度,煙卷隨著動作在唇間晃了晃,沒燃透的煙絲簌簌往下掉,落在胸前的作訓服上,燙出個針尖大的黑印。

剛要開口,喉間突然湧上股刺癢,像有根乾芭茅葉鑽進了氣管。他猛地偏過頭,咳嗽聲撞在界碑上,又彈回來,震得胸腔嗡嗡響。那咳嗽不是輕描淡寫的癢,是帶著蠻力的扯動,每一聲都像隻手攥著他右肩的傷口往起提——繃帶瞬間繃緊,原本鬆垮垮的紗布紋路被扯成直線,邊緣的線頭簌簌往下掉,中間那片暗紅倏地洇開,像滴在宣紙上的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四周爬。

“嘶——”他倒抽口冷氣,咳嗽聲卡在喉嚨裡,眼尾的肌肉控製不住地顫。不是哭,是疼得發緊,眼角泛起層薄水光,映著遠處橡膠林的暗影,倒像淬了點碎星子。右手下意識往肩上按,剛碰到繃帶就被自己甩開——指腹沾著的紅土會蹭臟紗布,這點規矩,在醫院躺了半個月也沒忘。

好不容易順過氣,他吐了口煙圈。那煙圈沒結成規整的環,被風撕得歪歪扭扭,像片被揉過的紙,慢悠悠往上飄。幾縷沒散儘的煙絲裹在裡麵,輕飄飄落下來,剛好落在繃帶上那片新洇開的紅痕上,灰黑的絲絮粘在暗紅的血漬上,像給那道傷蓋了層薄紗。

“總比躺那兒聽護士念叨強。”他的聲音還帶著咳嗽後的沙啞,像被砂紙磨過的槍管。眼前晃過醫院的白:白床單上的折痕被護士熨得比靶場的標線還直,鑷子碰著托盤的“叮叮”聲比槍聲還刺耳,最受不了的是護士捏著針管的樣子,明明戴著白手套,指尖卻涼得像界碑上的冰,戳進胳膊時總說“放鬆”,可那消毒水的味,濃得能把人骨頭縫裡的血性都泡軟。

他抬眼望了望界碑頂端的國徽,風正從17號界碑的西側卷過來,帶著橡膠林裡膠乳的腥甜,混著腳邊紅土被曬透的焦氣,甚至還有縷若有若無的糯米香——是邊民隊伍裡飄來的,暖乎乎的,裹著煙火氣。李凱深吸了一口,喉結滾了滾,把剩下的煙圈吐向風裡:“再說,17號界碑的風,混著土腥氣,帶著槍響的餘溫,哪點不比消毒水強?”

右肩的疼還在鑽心,像有根細鐵絲在骨頭縫裡擰,但他嘴角的弧度沒掉。煙卷在唇間明明滅滅,把他的半邊臉映得忽明忽暗,倒讓那道沒愈合的傷,在風裡顯出點不肯低頭的硬氣。

“好聞個屁。”

楊文鵬的話像塊帶棱的石子,砸在風裡,帶著齒間碾過芭茅杆的糙勁。他正從邊民隊伍裡往外擠,肩膀撞開背著竹簍的老阿媽時,不忘反手扶了一把——那手剛鬆開醫藥箱的提手,指節還陷在鋁製箱體的凹槽裡,泛著白。鋁箱邊角早磕出了好幾塊凹痕,最深的那道是上個月在界碑旁追毒販時撞的,此刻蹭過一個抱著孩子的婦女的竹筐,發出“哢啦”一聲輕響,驚得孩子往母親懷裡縮了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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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擠到近前,鬆開提手的瞬間,鋁箱“哐當”砸在界碑底座的紅土上。箱體上的白漆掉了大半,露出銀灰的鋁皮,用紅漆寫的“衛生員”三個字被泥水浸得發暗,隻剩個模糊的“衛”字還亮著。楊文鵬沒管箱子,蹲下去時,膝蓋骨碾過地上的碎石,發出細微的“咯吱”聲——他右腿膝蓋有舊傷,是前年跳崖追逃犯時磕的,陰雨天總疼,此刻卻像忘了似的,動作又快又猛。

褲腿隨著下蹲往上縮,露出的小腿肌肉繃得像塊浸了油的硬木。沾在褲腳的稻殼簌簌往下掉,不是乾殼,是帶著濕泥的,有的還纏著半片稻穗,落在紅土裡,像撒了把碎金子。而那道疤就在這時露了出來:從膝蓋往下蜿蜒半尺,暗紅的疤痕中間嵌著道淺白的線,是縫合的針腳,十七針,一針都沒歪,此刻像條褪了鱗的蛇,貼著結實的肌肉盤著。最嚇人的是疤痕頂端,那裡的皮膚微微凸起,是當時砍刀卷刃的地方留下的,摸上去還帶著點硬疙瘩——去年緝毒時,那把砍刀劈下來,他側身躲得慢了半寸,現在陰雨天,那地方還會跟著心跳抽疼。

“鄧班讓我帶的雲南白藥。”楊文鵬的手已經摸到箱扣,指尖在冰涼的鋁麵上滑過,那裡有道新劃的印子,是今早從營區跑過來時,被鐵絲網勾的。他沒抬頭,視線釘在李凱滲血的繃帶上,喉結動了動,像是把後半句“再敢動一下試試”嚼碎了才吐出來,帶著股消毒水似的冷硬,“上次給你取彈片時,你也是這麼強,結果碎渣卡進骨頭縫,疼得在手術台上咬斷了兩根棉簽。”

說話時,他已經掀開了箱蓋,裡麵的玻璃瓶相撞,發出“叮叮”的輕響。瓶蓋沒擰緊的酒精棉球滾出來一個,落在紅土裡,立刻洇開一小片濕痕。楊文鵬的眼神掃過那片濕痕,又落回李凱的肩膀,像在瞄準靶心——隻是那眼神裡藏著的,不是瞄準的狠,是怕碰碎什麼似的緊,連帶著捏著箱蓋的手指,都悄悄收了收力。

楊文鵬的手指懸在繃帶上時,像定在靶心的準星——穩得沒有一絲晃。指腹碾過繃帶邊緣的毛邊,那裡的棉布早就被血浸成深褐,和皮膚粘成一片,纖維都長進了結痂裡。可他捏著繃帶往上提的動作,卻帶著股拆詭雷的狠勁,不是慢慢扯,是猛地一拽——“刺啦”一聲,棉布纖維被生生扯斷的脆響裡,李凱右肩的肌肉猛地繃緊,像塊被驟然拉緊的弓弦。

“嘶——”李凱倒抽的冷氣裡裹著火星子,額角的青筋突突跳,冷汗順著眉骨往下滾,砸在胸前的作訓服上,洇出個深色的小坑。他剛要罵出的話卡在喉嚨裡,就被一團冰涼按在了傷口上——是楊文鵬捏著的酒精棉球,棉絮吸飽了酒精,正往下滴著透明的液珠,落在紅肉上,“滋”地冒起層白氣。那疼不是銳痛,是帶著燒灼感的燙,順著骨頭縫往深處鑽,像有根燒紅的針在往裡紮。

“你當這是靶場調瞄準鏡?”楊文鵬的聲音壓得很低,氣音裹著消毒水的味,“左肩架槍時恨不得把槍托嵌進肉裡,忘了醫生怎麼說的?碎彈片還卡在第三根骨頭縫裡,再崩開,就得躺手術台上鋸開皮肉往外掏!”他捏著棉球的手又用了點勁,指節泛白,手腕上的青筋跟著跳——那是急的,上次李凱在手術台上疼得咬碎了牙,血沫子從嘴角往外冒的樣子,他到現在都記得。

“楊班副,手再重點,凱子哥的骨頭都要被你按碎了。”

老榕樹的氣根突然簌簌抖了抖,半片枯葉打著旋飄下來。傣鬼從樹後鑽出來時,帶起的風卷著股芭茅葉的腥氣,他嘴裡嚼著的葉子早被碾出綠汁,順著嘴角往下淌,在下巴上畫出道歪歪扭扭的線,像沒擦淨的血。迷彩服的袖口被他擼到胳膊肘,露出的小臂肌肉賁張,靛藍色的紋身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那鷹的翅膀張得極開,羽毛根根分明,鷹嘴叼著的子彈頭還特意紋出了膛線,三年前在界碑旁找老傣醫紋的,針腳深,色料滲得足,現在摸上去還帶著點凸感。

“凱子哥當年在15號界碑,”傣鬼往地上啐了口綠汁,聲音裡帶著點野氣,“被毒販的霰彈掃中右大腿,血把褲腿泡成黑的,他就單腿跪在石頭上,左手往地上一撐,那把88式架得比秤還平。”他說著往李凱那邊歪了歪頭,眼神掃過滲血的繃帶,像在看塊不值一提的汙漬,“最後那槍,子彈從毒販的瞄準鏡裡穿過去,正打在眉心——那會兒他腿上的血都快流乾了,哼都沒哼一聲。這點血,在他身上,算個屁。”

風卷著橡膠林的潮氣過來,吹得傣鬼小臂的紋身忽明忽暗,那鷹像活了似的,翅膀仿佛在輕輕扇動。李凱疼得眼尾發顫,卻突然扯了扯嘴角,血珠順著繃帶往下滴,落在紅土裡,洇開一小朵暗花。

邊民隊伍裡的談笑聲像被風揉碎的棉絮,忽遠忽近時,吉克阿依抱著竹簍從人群裡擠了出來。竹簍是老竹編的,篾條被手磨得發亮,邊緣纏著圈紅布條——是去年李凱幫她家搶收稻穀時,用綁槍帶剩下的布條纏的,此刻被熱氣熏得微微發潮,在月光下泛著暗啞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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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得不快,赤著的腳踩在紅土上,腳印陷得淺,帶著點剛從稻田裡出來的濕軟。竹簍裡的熱氣正往外冒,不是猛竄的白煙,是乳白的細霧,順著篾條的縫隙慢悠悠鑽出來,在月光裡凝成一小團,又被風一吹,散成若有若無的紗。那香氣也跟著漫過來:最底是粽葉的清苦,混著剛蒸透的糯米甜,往上飄,卻被她發間的緬桂花勾住了——不是單朵的香,是彆了好幾朵在鬢角,甜潤裡帶著點草木的青,像把淬了蜜的刀,輕輕割開還沒散儘的硝煙味。

手腕上的銀鐲子是老物件,老銀打的,表麵鏨著纏枝蓮紋,被歲月磨得隻剩淡淡的印痕。她走一步,鐲子就撞在一起,先是“叮”的脆響,跟著是“當”的沉音,末了還墜著聲“鈴”的餘韻,三聲連起來,倒比營區的銅鈴更清透。鐲子晃得厲害,不是因為走得急,是竹簍沉,她另一隻手在底下托著,指節因為用力泛著白,手背上的青筋像細藤,纏著年輕的皮肉。

“李凱哥。”她的聲音裹著水汽,比橡膠林的潮氣更軟,剛到李凱麵前,就把竹簍往他懷裡送。竹簍底墊的芭蕉葉還帶著濕,蹭在李凱的作訓服上,洇出片深色的印。她的指尖先碰到竹簍邊緣,跟著就擦過李凱肩上的繃帶——不是故意的,是遞得急了,那點溫軟的觸感剛沾到紗布,她就像被燙著似的猛地縮回手,指腹在銀鐲子上蹭了蹭,仿佛要擦掉什麼。

“阿爸讓我給你帶的。”她低著頭,鬢角的緬桂花落了半朵,掉在竹簍裡,混進糯米粑粑的熱氣裡。竹簍裡的粑粑碼得整齊,每個都用香茅草葉包著,葉片邊緣還帶著鋸齒狀的缺痕,是她今早摘的時候被草葉割的。“用香茅草煮過的糯米,”她抬眼時,睫毛上沾著點霧珠,在月光下亮閃閃的,“阿爸說,香茅草能祛瘀,比醫院的藥布管用。”

李凱低頭看竹簍,粑粑上的芝麻粒沾著層細白的霜,是熱氣遇冷凝的,摸上去有點粘手。最頂上那個粑粑包得鬆,香茅草葉散開一角,露出裡麵淡綠的糯米——是拌了香茅草汁的,顏色像剛割的膠乳,甜香裡果然裹著點草木的澀,混著她發間的緬桂香,往鼻子裡鑽。

吉克阿依的銀鐲子又響了,這次是她往後退了半步,怕碰著李凱的傷口。竹簍還在李凱懷裡發燙,熱氣順著篾條往上爬,暖了他冰涼的手指,也暖了那片被硝煙熏得發緊的空氣。

竹簍底的芭蕉葉是新摘的,邊緣還卷著圈淺褐的焦痕——是剛才在火塘邊烘熱時燎的,葉筋裡嵌著點濕泥,大概是從屋後芭蕉樹下剛扯的,此刻被簍裡的熱氣一蒸,潮得能擰出水來。葉片縫隙裡鑽出來的糯米香混著點炭火味,往人鼻腔裡鑽,勾得人舌尖發顫。

糯米粑粑碼得齊整,每個都比巴掌小些,表麵滾著層芝麻粒,不是炒熟的,是生芝麻,沾著層細白的霜——不是糖霜,是熱氣從火塘裡剛焐出來,遇著夜裡的涼氣凝的,摸上去有點粘手,像裹了層薄蜜。李凱的左手剛抬起來,虎口的繭子在月光下泛著白,那是常年架槍磨出的硬殼,指尖剛觸到粑粑的溫熱,還沒來得及捏住,手腕就被人猛地一拽。

“傷成這樣還敢亂吃?”

香客的聲音裡裹著點醫用酒精的涼味,他沒等李凱反應,手腕一翻就把粑粑奪了過去,動作快得像在搶顆要炸的手榴彈。他鼻梁上的黑框眼鏡滑到鼻尖,鏡片上沾著點紅土,是剛才從邊民隊伍裡擠過來時蹭的,反著月光時像蒙了層霧,倒把鏡片後的眼睛襯得更沉——那雙眼眯成條縫,盯著李凱肩上的繃帶,像在看片沒處理乾淨的傷口。

他背著的醫療包鼓鼓囊囊,側麵的網兜裡露著半截聽診器,金屬頭蹭著包帶,發出細碎的“叮叮”聲。拉鏈拉到一半,露出裡麵疊得整齊的紗布,拉鏈頭掛著的十字架吊墜晃來晃去,銀鏈的鏈節磨得發亮,吊墜上的耶穌像早被摩挲得看不清眉眼,隻留個模糊的輪廓。“去年在基督堂做義工,神父給的,”他像是隨口說,又像在辯解什麼,指尖撚了撚吊墜,“神父說這玩意兒浸過聖水,能護著握手術刀的手。”

“糯米脹氣,影響傷口愈合。”香客把粑粑往竹簍裡一塞,動作帶著股不容分說的硬氣,可下一秒,他已經從醫療包側袋摸出個蘋果——是青蘋果,表皮還帶著點絨毛,大概是哪個邊民塞給他的,果蒂上還纏著半片綠葉。他反手抽出彆在腰間的軍刀,刀鞘是迷彩的,磨得快露出底色,刀刃彈出來時“噌”一聲輕響,刃口上沾著點碘伏的黃漬,大概是下午給邊民處理傷口時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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